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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可惜谷之華的劍術雖然已盡得師門心得,她到底是個初出道的雛兒,怎能與呂四娘殺了因之時相比?要知呂四娘初出道之時也鬥不過了因,她是經過了將近十年,武功閱歷都大有進境之後,又值了因和她的六個師兄惡鬥了一場,功力削減的時候,這才能夠把了因殺掉的。今日谷之華的武功,最多只能比得上呂四娘初下山的時候,而滅法和尚經過幾十年的修練,卻幾乎比得上師父盛年。但見谷之華在半空中挽了一個劍花,凌空下刺,依樣畫葫蘆,使出了呂四娘當年殺了因的殺手,滅法和尚大喝一聲:「來得好!」

  掌拐兼施,「呼」的一聲,左掌打出了一個劈空掌,右手鐵拐一挺,趁谷之華身形降落之際,戳了她的丹田。谷之華的劍尖被他的劈空掌震歪,身子懸空,無法閃避,眼看就要命喪在滅法和尚的鐵拐之下!

  采聲一變而為驚呼,然而就在這極端危險的時候,谷之華也顯出了她非凡的本領,但見她身子一弓,腳尖在杖頭上輕輕一點,登時倒縱出數丈開外,在場的邙山派弟子,除了曹錦兒、翼仲牟等有限幾人,其他的根本就看不出來,只道谷之華已被滅法和尚的鐵拐打翻,掩面不敢觀看!

  金世遺仰天大笑道:「妙啊,妙啊!這叫做以己之長攻敵之短!曹錦兒你看清楚了?」

  他用傳音入密的上乘內功,震得滅法和尚的耳鼓嗡嗡作響。滅法和尚這一招殺手被谷之華逃脫,自有點喪氣,再被金世遺縱聲嘲笑,禁不住心頭煩亂,但他怕招惱了金世遺,在這時候又不敢惹他,只好屏氣凝神,專心去對付谷之華。

  說時遲,那時快,但聽得谷之華一聲嬌吒,劍光如練,又殺上來。谷之華得金世遺提醒,這一上來,劍法又變,但見她有如蝴蝶穿花,蜻蜓點水,劍招一發便收,稍沾即走,以輕靈之極的身法,展開了迅捷多變的劍術與滅法和尚游鬥。這一來與剛才大大不同,根本就聽不見兵器碰磕之聲,但見鐵拐縱橫,劍光飛舞,谷之華衣袂飄飄,在杖光劍影之中。倏進倏退,穿插往來,比起剛才的高呼酣鬥,更顯得驚險絕倫。

  谷之華的輕功要比滅法和尚稍勝一籌,若然她要全身而退自有可能,可是她為了師門榮辱,卻非和滅法和尚決鬥不可,這樣時間一長,滅法和尚的功力比她高得多,滅法和尚只感到有點氣喘,而她卻已是香汗淋漓。

  金世遺心中想到:「這老禿驢口出大言,果然有些真才實學。單打獨鬥,我也未必準能贏得了他,谷之華現在雖然未現敗象,久戰下去,終是難免一敗,我既來到邙山,豈能坐視?」

  但他想來想去,卻是想不出暗助谷之華的法子,若是施用毒針,對付一般的人,那自是不費吹灰之力;但以滅法和尚這等武功,卻必定給他發覺無疑,而且也未必能夠傷得了他。要知谷之華今日乃是為了師門榮辱而戰,若是憑藉外人之力取勝,勝了也不光采,何況金世遺有言在先,今日絕不伸手管他邙山派的事情,即算金世遺有意與滅法和尚一決雌雄,也決不能在這個時候將谷之華替下。

  過了一會,谷之華與滅法和尚又鬥了一百來招,滅法和尚越戰越勇,鐵拐展開,呼呼轟轟,方圓丈許之內,谷之華根本無法近身,但她那一柄劍盤旋飛舞,鷹翔隼刺,輕靈迅捷,卻也不減先前。在旁人看來,他們兩人還是個平手相持的局面,看不出勝敗的跡象;但在金世遺看來,他聽那兵器偶然間碰擊的聲音,卻聽出了谷之華的真力已減弱了三成,久戰下去,必敗無疑。金世遺的辦法還未想出,心中更為著急。

  那兩個掘墓的軍官,剛才被金世遺用大擒拿手抓起,摔到了翼仲牟的跟前,邙山派的弟子立即將他們縛了,可是當時還沒有餘暇審問,這時曹錦兒見谷之華與滅法和尚短時間難分勝敗,便叫弟子將那兩個軍官推過來,與翼仲牟商量怎樣處置。應邀前來觀禮的一位老英雄,是北京震遠鏢局的總鏢頭霍寶猷,忽然走過來悄悄說道:「這兩個人都是御林軍中甚得重用的統領,得過皇上賞穿黃馬褂。高的這個叫耿純,矮的這個名叫秦岱。」

  說話之間,那兩個軍官已被推了上來,耿純雙眼一翻,大聲說道:「曹錦兒,你待把咱怎樣?」

  曹錦兒怒道:「你們敢上邙山搗亂,毀墓掘墳,罪無可恕,掌刑弟子過來,將他們杖打三百,驅逐下山!」

  秦岱大笑道:「曹錦兒,你有這個膽子?除非你敢把我們殺了,否則侮辱朝廷命官之罪,不但你擔當不起,邙山派也擔當不起!你們邙山派比少林寺如何?少林寺與朝廷作對,兀自給一把火燒了。若無膽殺我,我必報仇!」

  要知邙山派自獨臂神尼創派以來,便是以反清復明為志,呂四娘連雍正皇帝也殺了,何懼乎兩個軍官?可是邙山派的反清復明是暗中進行的,呂四娘刺雍正之事,武林中雖然盡人皆知,但那也只是私下傳講,絕不敢公開場合談論。至於朝廷方面,更是引為隱諱,不肯承認皇帝是被人刺殺的。正是因此,所以朝廷雖然痛恨邙山派,卻還不敢公然討伐。

  周潯的弟子程浩,在邙山派第三代的弟子中,位置僅在曹錦兒、翼仲牟之下,名列第三,他性情比較深沉,一聽這兩個軍官的口氣,暗叫不妙,便將師兄翼仲牟拉過一邊,悄悄說道:「呂姑姑在三十多年前刺殺雍正一事,清廷對咱們邙山派實是含恨已久,只是未曾抓到藉口來毀咱們,咱們雖然暗中反清,表面上卻從未幹過殺官佔府之事,沒有把柄落在朝廷手裏,今日犯不著為了兩個御林軍軍官,與朝廷公開作對。」

  翼仲牟一想,確是不能不有顧慮,心想:「即算把這兩個傢伙殺了滅口,當著這麼多人,人多口眾,事情也難以隱瞞。殺又殺不得,放又放不得,這卻如何是好?」

  曹錦兒被這兩個軍官頂撞,怒不可遏,但一想到其中利害關係,卻也不禁有些氣餒,但為了面子,又不能放過他們,想了一想,冷冷說道:「你們到此掘我邙山派長輩的墳墓,我只按武林規矩處置,誰管你們是不是朝廷命官?」

  口氣已然軟了許多。耿純冷笑道:「你既不承認我們是邙山派的弟子,我們也不承認你是邙山派的掌門,你向我們擺什麼掌門人的身份?談什麼武林規矩?即算我們是偷墳掘墓的強盜,你也只能送我們到官府衙門裏去,豈能擅用私刑?朝廷難道是沒有法律的麼?」

  他這一番話打的官腔,卻也有他的一番歪理,曹錦兒氣得渾身顫抖,正待不顧一切,喝令掌刑弟子執行,那秦岱又冷笑道:「曹錦兒,你是有身家產業兒孫的人,我們拼掉捨了性命,你也難免抄家滅族之禍,我言盡於此,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曹錦兒的夫家乃是涿縣的名門大族,丈夫並不是武林中人,秦岱出言恫嚇,正說到她心中恐懼之處,她縱然不惜自己,卻不能不怕連累夫家。她眼光一瞥,只見翼仲牟與程浩面色沉重,暗暗搖頭,似是示意叫她不要輕舉妄動。

  曹錦兒正在為難,忽聽得金世遺怪聲笑道:「曹錦兒,這兩個寶貝是我金世遺拿來的,你怎麼擅自處置?要審他也輪不到你來審!」

  原來金世遺趁著一部份人在注意場中的惡鬥,一部份人注意曹錦兒的時候,悄沒聲的便走了過來。翼仲牟大喜,急忙說道:「金老兄,你儘管提去!」

  曹錦兒雖然氣憤,卻也樂得脫了關係,不作一聲。金世遺哈哈大笑,一手一個,抓起了那兩個軍官,又回到了呂四娘的墳前,面對著滅法和尚與谷之華,這時谷之華與滅法和尚已鬥了二三百招,谷之華香汗濕透羅衣,身形顯得比前遲滯,劍法也沒有剛才那靈活了。

  金世遺將那兩個軍官往地上一摜,仰天大笑三聲,突然雙眼一睜,滿面殺氣,嚇得那兩個軍官魂不附體。

  山頭上所有的人,登時都把目光集中在金世遺身上,連谷之華與滅法和尚這一場精彩之極的大戰,也顧不及看了。

  但見金世遺將那兩個軍官踏在腳下,大聲笑道:「我一無父母,二無妻室,三無產業,四無子孫,上不怕天,下不怕地,你們的韃子皇帝,若然撞在我的手上,也要打他三百枴杖,殺你們這兩個小小的軍官,只當踩死兩個螞蟻!」

  那兩個軍官嚇得魂飛魄散,心裏叫苦不迭,他們恃著御林軍軍官的身份,可以威脅曹錦兒,可以威脅所有邙山派的弟子,但落在金世遺的手裏,卻是毫無辦法,這兩個人中耿純脾氣較硬,拼著豁了性命,把心一橫,罵道:「你這個千刀萬剮的毒,毒……哎喲,喲……」

  他那「毒手瘋丐」四個字還未曾罵得出口,但覺體內好像有千百條毒蛇亂竄亂咬,痛得死去活來,恨不得當真死了那還好些,偏偏卻死不了,雖然奇痛攻心,神智卻是清醒得很!

  金世遺笑道:「哈,你這兩個狗頭怎麼不罵了呀?你想激我殺掉你們麼?哪有這樣便宜的事?老子還要慢慢消遣呢!」

  雙腳踏在他們背心的「歸藏穴」上,這是奇經八脈交會之點,金世遺腳尖稍稍用力,這兩個軍官慘過受天下最厲害的酷刑,慘叫狂嗥,就像兩隻受了傷的野獸,許多心腸稍軟的人,都掩了耳朵,不忍卒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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