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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驚悉奇功傳後世 且憑拐劍鬥神魔(2)


  翼仲牟將拐杖舞得呼呼挾風,拐杖掄圓,登時化成了一片仗林,將陽赤符困在當中。可是任他如何金剛大力,狠攻猛撲,都被陽赤符的陰力化解於無形。翼仲牟鋼牙一咬,知道這一仗非同小可,若非使出看家本領,只怕難以挽救,當下杖法一變,拼著毀損真力,施展出最厲害的伏魔杖法來。這伏魔仗法乃是當年獨臂神尼所創,經過了因和尚精研,加以增益,演成一百零八路杖法,每一杖打下,都有千鈞之力,至猛至剛,無與倫比,但卻最損耗內家真力,若然演完一百零八路杖法,必得大病一場,所以若非碰到生死關頭,決不輕易使用。

  伏魔杖法使開,果然非同小可,數招一過,便如天風海濤迫人而來,陽赤符腳踏五行八卦方位,雙掌不停的揮著弧形推出。他這修羅陰煞功,碰到敵人的攻忐,壓力愈猛,他的反擊之力也愈大。翼仲牟將攻勢催緊,只覺對方反擊的力道,也像波浪般一個浪頭接著一個浪頭的湧來,轉眼間他已使完了伏魔杖法第一段的三十六招,雙方不分勝負。伏魔杖法分為二段,每段三十六招,一段比一段厲害,第一段的三十六招一過,第二段的三十六招緊接而來,第一招用的都是內家真力,表面看來沒有剛才的威猛,其實每一仗都有開碑裂石之能,伏虎降龍之力。但見陽赤符步步後退,雙方的招數都似遲緩下來,頭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氣。

  另一邊,鐘展與武定球雙戰孟神通的大弟子,也漸漸占了上風。項鴻的修羅陰煞功不過練到了第二重,若然以一敵一,鐘展或武定球當然都不是他的對手,如今以一敵二,便漸漸有點應付不暇。武定球的本領不及鐘展,但他的劍法卻是白髮魔女這一派的嫡傳,奇詭淩厲,冠絕武林,項鴻以修羅陰煞功分開來應付二人,以右手的鐵扇招架鐘展的長劍,以左手的掌力消解武定球的攻勢,力分則薄,漸漸封閉不住。激戰中,只聽得「唰」的一聲,武定球一招「白虹貫日」,刺了過去,項鴻閃是閃開了,但衣襟已被劍尖刺穿,險險傷及肋骨。

  山洞內那少女悄聲笑道:「兩個打一個,贏了也不算數。你與我的賭賽,你認不認輸?」金世遺道:「我說出的話斷無反悔,好,我讓你犯我三次,不發你的脾氣就是。」看了一看外面的形勢,再對那少女說道:「如今丐幫與天山派聯手,你報仇的機會來了。咱們似乎不必照原來的計畫,株守洞中了。」那少女道:「讓他們鬥得兩敗俱傷之時,咱們再出去收拾殘局,豈不大妙!」金世遺眉頭一皺,想要說她,卻又忍著,那少女已看出了金世遺的心意,笑道:「若是咱們過早出場,孟神通的精力未曾消耗,只怕你救不了人,反要傷在他手!」

  金世遺哼了一聲,心道:「我就不信修羅陰煞功有那般厲害,他傷得了旁人也未必傷得了我。」再從山洞的縫隙中張望出去,只見翼仲牟與陽赤符越打越慢,酣戰中翼仲牟用了一招「泰山壓頂」,鐵拐的勢道雖然緩慢,但陽赤符已是走脫不開。這時他已使到了伏魔仗法第二段的最後一招,名副其實的就像泰山壓頂一般!

  陽赤符深沉喝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突然使出險招,雙手一抓,抓著杖頭,但聽得他全身骨骼格格作響,翼仲牟那根碗口般粗大的鐵拐給他抓著,竟然從中彎下少許,與翼仲牟同來的蕭青峰謝雲真等人不禁相顧駭然。

  翼仲牟的鐵拐壓不下去,陽赤符也脫不了身,兩人苦苦相持,面色由紅轉白,汗水濕透衣裳,頭上好像蒸寵一般散出熱騰騰的白氣,謝雲真叫聲:「不好!」生怕他們兩敗俱亡,翼仲牟乃是甘鳳池的最後一個徒弟,又是江南丐幫的幫主,陪著一個魔頭送命,那可真是太不值得了。

  謝雲真卻不知道,陽赤符乃是迫於無奈才與翼仲牟硬拚的,他的修羅陰煞功只練到第五重,與翼仲牟純正深厚的內功相比,尚屬稍遜一籌,若然翼仲牟使到最後一段的三十六路伏魔杖法,陽赤符絕對抵擋不了,如今他聚了全身功力與之硬拚,也只不過可以拖延一些時候而已。不過因為修羅陰煞功的反擊力極強,在勝負未判之前,雙方都現出真力消耗的險象,旁觀看當然要為之驚心動魄。謝雲真見狀不妙,叫聲:「不好!」立即挺劍而出,意欲將這兩人拆開,刹那間,孟神通忽地哈哈笑道:「你們要群毆了嗎?好呀,老夫奉陪了!吳蒙,你去助大師兄一臂之力,將那天山派的兩個小子收拾下來!」他早已看出了陽赤符的險象,只因顧著身份,不便出手,難得謝雲真挺劍先上,他也不管對方是不是只屬意圖解拆,便立即咬定這是「群毆」,聲到人到,腳尖一點,立即淩空撲下。

  就在這時,謝雲真力貫劍尖,在鐵拐當中一挑,翼仲牟喝道:「去,」鐵拐一揮,陽赤符一個「細胸巧翻雲」,倒翻出一丈開外。翼仲牟喘聲未定,倏然間但見黑影當頭壓下,帶來的勁風幾乎令他窒息,說時遲,那時快,他的伏魔杖法剛剛展出半招,鐵拐便被孟神通劈手抓去,翼仲牟吃不住他奪拐的那股猛力,虎口登時震裂,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

  謝雲真大吃一驚,慌忙一劍刺去,翼仲牟穩住身形,大吼一聲,又再撲上,孟神通哈哈笑道:「叫你們識得我修羅陰煞功的厲害!」呼的一聲,將奪來的鐵拐又複擲出,翼仲牟不敢硬接,矮身一閃,就在這刹那間,孟神通一掌按到了他的胸前,謝雲真一招「樵夫問路」,劍光疾吐,也緊緊跟著刺到了孟神通的背心!

  翼仲牟凝聚了全身功力挺雙掌虛抱,往前一推,忽覺對方的掌力若有若無,心念方動,孟神通這一掌突然按實,喝一聲:「起!」翼仲牟上身虛浮,被對方的一股大力往前一拉,收勢不及,直往前奔出了數丈,這才一跤摔倒地上,但覺四肢百骸,有如刀割,好不容易才掙扎得起來。幸虧孟神通要應付謝雲真攻到他背心的那一劍,若是孟神通全力施為,驟下殺手,翼仲牟焉能還有命在?孟神通左掌摔開翼仲牟,右掌一翻,便來奪謝雲真的長劍,謝雲真外號「奪命仙子」,劍招又狠又准,眼看就要觸到孟神通的背心,孟神通身形往前一傾,謝雲真的劍尖就差了那麼三寸沒有刺中。就在這一瞬間,孟神通反手一揮,五指如鉤,也抓到了謝雲真的手腕。謝雲真這一劍若是往前刺去,雖然有可能把孟神通刺傷,但她的腕骨必定要給孟神通抓裂,謝雲真為救險招,無暇傷敵,使了一招「急流勇退」,劍鋒圈轉,飄身閃開。孟神通奪不到她的長劍,也暗暗贊了一個「好」字。

  吳絳仙急忙奔上,與謝雲真聯劍攻敵,孟神通在她們的劍勢將合未合之際,身似風車疾轉,突然反擊,掌勢飄忽之極,似是攻向吳絳仙,又似攻向謝雲真,竟是在一招之間,向兩位劍術高手同施殺著,但聽得「喀喇」一聲,吳絳仙的那柄青鋼劍又給孟神通奪去折斷了。謝雲真雖然再度閃開,但獨木難支,被孟神通迫得連連後退。

  另一邊,鐘展和武定球也是險象環生,岌岌可危,孟神通手下有兩個弟子學過「修羅陰煞功」,一個是大弟子項鴻,練到了第二重,一個是二弟子吳蒙,只是初窺門徑。可是吳蒙一上去相助師兄,變成以二敵二,形勢便即扭轉。武定球心浮氣躁,一見形勢不利,便走險招,激戰中他一招「高帝斬蛇」,欺身直進,被項鴻的鐵扇順勢一搭,將他的長劍引開,吳蒙的判官筆疾如電掣,一下子便指到了他的咽喉。鐘展援救不及,嚇得失聲驚叫!

  就在這絕險之時,忽聽得「轟隆」一聲,有如晴天打了一個霹靂,封洞的那塊大石突然飛上半空,洞中躍出兩個人來,孟神通的門人弟子紛紛驚呼:「金世遺來了!」

  吳蒙的那一支判官筆堪堪戳到了武定球的咽喉,距離不到三寸,陡然間聽得金世遺來了,不由得心頭一震,筆尖往旁邊一滑,鐘展「唰」的一劍刺來,正正刺中了他的手腕,吳蒙痛得扔下了判官筆,便即逃跑。鐘展接著一劍,又刺中了項鴻的膝蓋,項鴻尖叫一聲,如見鬼魅,眼睛中露出恐懼的神色,竟然不敢還招,緊跟著也逃走了。鐘展大為詫異,不知他的鐵扇已經張開,卻何以並不招架,任由自己輕輕易易的一劍便將他刺傷了?一時間猜想不透,竟不敢去追趕敵人。武定球死裡逃生,大聲贊道:「小師叔,你這兩招天山劍法,真是精妙絕倫!」這時,那一聲巨震過後,有如暴風雨來臨的前刻,突然間靜止下來,園子裡只聽到武定球叫嚷的聲音,武定球也感覺到了,急急收聲,但見鐘展搖了搖頭,一片茫然的神色。

  金世遺突然從山洞裡鑽出來,大出孟神通意外,一見跟在他後面的那個女子,竟然不是李沁梅,更是大吃一驚,心知不妙。只聽得金世遺縱聲笑道:「孟神通呀孟神通,我聽說你練成了修羅陰煞功,特來領教,看看是你的神通廣大,還是我的手段高強?」孟神通道:「你趁著我家中有事的時候,才來挑戰,算得什麼好漢?」金世遺道:「我自與你比武,與他們何干?」孟神通巴不得他有此一言,立即接聲笑道:「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咱們今日就一對一決個雌雄,你可不許向我的門人暗算。」原來孟神通最忌的便是金世遺參加混戰,雖然他的修羅陰煞功已練到了第七重,自忖可以立於不敗之地,但金世遺的毒針厲害,他的門人弟子只怕要死傷遍地。只靠他師弟的力量,那就難於抵擋丐幫的進攻了。

  金世遺鐵拐一頓,笑道:「我今日並不想大開殺戒,即算要開殺戒,也得選個身份相當的人,你盡可放心,不必分神,只須顧著你自己的性命便了!」孟神通大笑道:「金世遺,你想殺我,只怕沒那麼容易!陽師弟,丐幫的貴賓,交給你款待了。好呀,金世遺你來吧!」金世遺舉起鐵拐,緩緩上前,忽聽得那女子陰惻惻笑道:「金世遺,你要與他比武,我就先讓你一場,只是你若要殺他,我卻第一個不許!孟神通,你更可以放心了吧!」這女子話中有話,孟神通當然聽得出她的意思,乃是要金世遺留下來讓她親手報仇,孟神通當然不會把這個年青少女放在眼內,可是不知怎的,一接觸到這少女陰冷的眼光,卻不由得孟神通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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