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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二


  原來此人名叫歐陽堅,乃是武學世家歐陽伯和之子。他們的家傳絕學名為「雷神拳」,與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一冷一熱,異曲同工。十年之前,歐陽伯在邪派中也是聲名僅次於孟神通的一個大魔頭。後來歐陽伯與在華山與丐幫的幫主仲長統較技,給仲長統廢了他的武功。(事詳《冰河洗劍錄》)

  三年前歐陽堅為父報仇,在徂徠山與仲長統相遇,雙方惡鬥一場,結果仍是歐陽堅敗下陣來。那天恰巧金逐流和秦元浩到封子超家裡找他女兒,封家也是在徂徠山上離天魔教舊址不遠的,是以恰逢其會,目睹了這場惡鬥。

  仲長統是武林中頂尖兒的人物,歐陽堅敗在他的手下,本來不算得是什麼恥辱。但因他極為自負,他敗給仲長統之時,仲長統已經是個六十開外的老頭,而他則正在壯年,他為父報仇,志在必勝,是以慘敗之後,引為奇恥大辱,最忌別人揭他瘡疤。

  此際,他給金逐流點著了「勞宮穴」,雖無大礙,畢竟也是輸了一招,加以又聽了金逐流的冷嘲熱諷,不由得老羞成怒,「哼」的一聲,冷笑說道:「好,你不懼我的雷神掌,那就讓你再試一試吧!」

  兩人再次交鋒,歐陽堅雙掌齊發,熱浪四溢。金逐流知道厲害,當下避免與他硬拼,使出「天羅步法」,繞身遊鬥。一見有隙可乘,便以追風掌式進襲。

  論真實的本領,金逐流並不在歐陽堅之下,但卻吃虧在和文道莊先戰了一場,此時雖然過了一個多時辰,精力仍未完全漸複。而歐陽堅經過了三年苦練,功力又比鬥仲長統之時高了許多,此消彼長,鬥了一會,金逐流好像置身在烘爐之中,不禁呼呼喘氣,大汗淋漓。

  封子超站在一旁觀戰,好像有點惶恐不安的模樣,頻頻搓掌,金逐流見他沒有逃走,倒是覺得有點奇怪,心裡想道:「我縱使打不過歐陽堅,但有江師兄和公孫宏老前輩在這裡,遲早會趕來的。封子超既然幫不上歐陽堅的忙,為何他不趁這機會逃走呢?」

  袖手旁觀的還有一人,是個書生裝束的中年漢子,只見他摺扇輕搖,意態瀟灑,看了一會,笑道:「好熱,好熱!恭喜歐陽兄,你的雷神掌已是大功告成,大勝令尊當年了!」

  歐陽堅聽他一贊,大為得意,哈哈笑道:「扶桑島武功絕世!區區這點微末之技,怎當得牟兄謬贊,不過用來對付這小子大約還可以取勝罷了。」

  金逐流吃了一驚,暗自想道:「聽說扶桑島的武功久已失傳,怎的又鑽出了這個姓牟的漢子?難道他竟是牟滄浪的後代子孫麼?」

  原來扶桑島這一派武功源遠流長,始祖是唐代的虯髯客。其時天下大亂,虯髯客本有逐鹿中原之心,後來見了唐太宗李世民,為李世民的氣度所懾服,不敢與李世民爭霸,遂遠走扶桑,自立為王。虯髯客傳給牟滄浪,也是唐代一位鼎鼎有名的武學宗師,與當時的空空兒、鐵摩勒二人不相上下,鼎足稱雄(事詳拙著《大唐遊俠傳》),牟滄浪之後,經過宋、元、明、清四個朝代,也不知在什麼時候早已失傳了。許多年前,金逐流之父金世遺到過扶桑島,想找牟家的後人,但也沒有找著。

  金逐流暗自想道:「虯髯客、牟滄浪不但是當時的大俠,也是後世景仰的武學宗師,這人若然真是扶桑島的一脈所傳,他不與俠義道往來,卻與妖邪結納,這豈不是自毀家風?」

  歐陽堅得那人一贊,正自洋洋得意,不料那人贊了他之後,跟著忽然又贊起了金逐流來,說道:「兒子如此,老子可知。人人都說金世遺的武功天下第一,果然名不虛傳。這位小哥也當真不愧是金大俠的兒子!」

  歐陽堅聽了,極不舒服,「哼」了一聲,卻不說話,雙掌加緊進攻。心裡想道:「稱讚這小子了得,我就把他打得狼狽不堪給你看看。」

  金逐流吃虧在惡鬥之後精力尚未完全恢復,在歐陽堅猛攻之下,雖然還可以勉強應付,但大汗淋漓,好像落湯雞似的,也的確是有點狼狽不堪的樣子。

  姓牟的那個漢子搖了一搖扇子,又道:「聽說金世遺所創的劍法博采眾家之長,精深博大,而玄鐵寶劍又是兵器中之王。這位小哥何以不用劍呢?」

  歐陽堅一怒收掌,說道:「金逐流,你亮劍吧!免得有人說我是欺負了你!」

  本來金逐流若然使用玄鐵寶劍,便可立於不敗之地,偏偏他是爭強要勝的人,姓牟的提醒他用劍,他卻偏不肯用。歐陽堅掌式一收,他的雙掌便攻過去,喝道:「接招!」

  歐陽堅怒道:「叫你用劍,你聾了嗎?」

  金逐流冷笑道:「我不用玄鐵寶劍,也正是為了避免給人說我欺負你呀!你用什麼我就用什麼,決不占你便宜。」

  金逐流的追風掌式飄忽莫測,歐陽堅給他搶了先手,還不能不認真對付。他恨不得一掌打死金逐流,躁急之下,反而給金逐流一口氣搶攻了數十招。

  姓牟的漢子搖了搖頭,心道:「好個倔強的小子。」

  他是個武學的大行家,情知金逐流雖然暫時搶到先手,但再戰下去,必定又要吃虧,正是禁不住又再說道:「高手比拼,應該各盡所長。雷神掌是歐陽兄的家傳絕技,大須彌劍式則是金家的劍術精華。我說呀,金逐流你不肯用劍,你自討苦吃不打緊,但這場比武也就不能算是公平了。你這不是故意要令歐陽兄受人恥笑嗎?這如何使得!」

  歐陽堅是極要面子的人,他剛剛搶回攻勢,受了這人的奚落,不由得面紅耳赤,大感尷尬,收掌也不是,不收掌也不是。

  就在他進退兩難之際,忽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歐陽堅我和你比掌!我要看看你這三年來的功夫高了幾多!」

  金逐流笑道:「仲幫主,我剛才不過和這廝戲耍戲要,還未真正決個雌雄呢!」

  原來他是因見仲長統年紀老邁,而歐陽堅的武功卻是大勝當年,恐防仲長統萬一不敵,損了英名,故此不願仲長統替他。他說這幾句話也是話中有話的,既然是要「真正決個雌雄」,就有藉口可以使用玄鐵寶劍了。

  仲長統哈哈笑道:「老弟,你是怕我這幾根老骨頭經不起打麼?不妨事的,我正想活動筋骨呢。老弟,你就站在一旁等著瞧吧。」

  說話之間,仲長統已是搶到了歐陽堅面前,接著說道:「你先打一場,因我年紀比你大了一倍,你總不能說我占你的便宜吧!」

  歐陽堅情知金逐流若用玄鐵寶劍,自己絕計沒有取勝的把握,但若金逐流不用寶劍,自己又是勝之不武,還要給那姓牟的恥笑,是以他正樂得趁此落台。心裡想道:「這老叫化子的一隻腳已是踏入棺材的了,三年前我打他不過,難道現在還打不過他?」

  歐陽堅自忖可以穩操勝券,便即冷冷說道:「老叫化,你既然自己願意送死,我只好成全你了。不過,我也不想取你性命,當年你毀了我爹爹的武功,今日只是一報還一報罷了!」

  仲長統哈哈笑道:「我已是活得不耐煩了,你可不必手下留情。不過,誰廢掉誰的武功,這可還要等著瞧呢!」

  仲長統執意要上,聽他說得又是甚有自信,金逐流是知道這位老前輩的倔強脾氣的,只好讓他。

  歐陽堅縱聲大笑,說道:「老叫化,今天恐怕不能容你倡狂了!好,那咱們就騎驢讀唱本,走著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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