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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四座鐵門是業已關閉的,鐵門外面,各有一個看守,抱柝打更,來回踱步。門簾掛著一盞風燈,甚為光亮,若是有人想偷進去,決逃不過他的眼睛。

  史紅英悄聲說道:「圍牆雖高,難不倒咱們。難的是怎樣打發看守。」要知看守是兼管打更的,若是把他殺了,裏面聽不到擊柝之聲,登時就會發覺。

  他們面對著東面的一座鐵門,那看守自言自語道:「應該是換班的時候了,怎麼還不見來?過了片刻,果然見有兩個漢子來到,一個是巡夜的大頭目,一個是接班的看守,那頭目問道:「可有發現什麼可疑的跡象沒有?」看守苦笑道:「這樣的落雨天,又冷又濕,連夜梟都躲進巢裏去了,那會有什麼夜行人來呢?」

  那頭目道:「好,那你們就換班吧。天色雖然不好,但下半夜仍是要小心防備。」

  說罷,到別處巡查,接班的那個看守嘆氣道:「真倒楣,剛輪到我接班就下雨。你可以歇息了,我卻不知怎樣才能挨到天亮。」

  接班的這個守衛身體比較瘦弱,似乎比上一個看守更怕寒冷,只見他在寒風凍雨之中「卜卜卜」的一聲聲打更,「唉咳唉」的一聲聲嘆氣。

  這個守衛唉聲嘆氣,金逐流卻是喜笑顏開,驀地裏計上心來:「有了,有了!」摘下一顆松子,當這守衛轉過身的時候,對準了他背心的暈睡穴一彈。

  這守衛叫都未曾叫得出來,突然就像著魔似的,晃了兩晃,身軀倒下。

  金逐流自樹頂一躍而下,捷如飛鳥,不待他的身子倒地,已是抓著了他。一手搶過了打更用的「柝」,跟著「卜卜卜」地打了起來。

  此時,那個巡夜的大頭目早已回去了。堡壘的四座門雖然各有一個看守,但卻只是擊柝之聲彼此相聞,不能相見的。打更的聲音並沒中斷,其他三個看守當然是不知道這裏發生的事了。

  史紅英跟著躍下,悄聲問道:「你打算怎樣?」金逐流道:「快,換上他的外衣,披上他的斗篷。」

  這守衛身材瘦小,史紅英穿上他的外衣,披上他的頭笠,只是稍嫌寬大一些,但斗篷遮過了半邊臉孔,在陰暗的雨夜,若不是走近了就著燈光來看,急切間那是決計看不出破綻的了。

  金逐流笑道:「紅英,你權且冒充更夫吧。」史紅英接過柝木,卜卜卜地打起來;金逐流提起那個看守,跑到林中,把他藏在兩塊岩石合抱的空隙裏,笑道:「朋友,這裏暖和多了,便宜你啦!」

  處置了那個守衛,金逐流回到史紅英跟前,低聲說道:「這樣壞的天氣,料想巡夜的頭目不會這樣快又出來的。若然有人出來,你把他殺了就是。只須半個時辰之內我沒給人發覺,我想也足夠我用來調查真相了。」

  天魔教的總舵防範得相當嚴密,三丈多高的圍牆上面還插滿了鐵釘,但這所以難倒別人,卻難不倒金逐流,他根本不用攀登,一個「黃鵠沖霄」,已是捷如飛鳥般地越過。

  金逐流依照地圖的指示,蛇行兔伏,神不知鬼不覺的到了天魔教教主所住的內香堂。

  只見房中燈火未滅,紗窗上現出一個人影,金逐流伏在一塊假山石的後面,凝眸看去,不由得吃了一驚:「這廝果然是假得維妙維肖,若然不是我早就知道他是冒充,在別處見著他,一定會把他當作厲大哥了!」

  那人好似發覺了什麼,作出側耳細聽的模樣,忽地吹滅了燈。金逐流技高膽大,不理他房中有沒有埋伏,立即跳出,一掌推開了窗戶,縱身躍入,那人沉聲喝道:「是誰?」聲猶未了,金逐流已是一把抓住了他。可是金逐流聽到他的聲音,卻是禁不住好生詫異!

  這個假冒厲南星的人,不但是相貌維妙維肖,連說話的聲音也是一模一樣!

  金逐流記得公孫宏曾經對他說過,說是那個新教主聲音嘶啞,和厲南星並非一樣的。他在事後想起,兀是一直後悔,後悔當時沒有看出這個破綻。

  但此刻,金逐流聽到的卻是厲南星的聲音!

  「天下那有假得如此相似的人?」金逐流當然是禁不住怔了一怔了。

  那人的武功很是不弱,給金逐流一把抓住,迅即就是一個「脫袍解甲」反手點向金逐流脅下的癒氣穴,黑夜之中,認穴竟是不差毫釐。

  金逐流「咦」了一聲,一招「拂雲手」蕩開那人的指抓,失聲叫道:「你是誰?」

  金逐流並非震驚於那人的武功,而是因為那人使出的招數,正是他父親獨創的一門掌法!

  不約而同的那人也在駭然驚叫道:「你是逐流賢弟麼?」他與金逐流閃電般的交手兩招,也已認出了金逐流的招數了。

  金逐流吃驚更甚,心道:「難道當真是厲大哥不成?不對,不對,厲大哥豈能變節投降,自甘墮落,與陽浩這老賊同流合污?但為什麼他也會大須彌掌式?」心裏驚疑不定,先閃過一過,橫掌胸前,提防偷襲,另一隻手就去摸索燈檯,準備點著了燈,再看個仔細。

  那人說道:「不必著燈!」隨即低聲吟一首:「脫略形骸邁俗流,相交毋負少年頭。調弦雅韻酬知己,出匣雄芒斬寇仇。休道龍蛇歸草莽,莫教琴劍忖高樓。中原自有英豪在,海外歸來喜豁眸。」

  這是厲南星送給金逐流的一首詩,當年他們琴劍相交,厲南星譜了這首詩送給金逐流表示友誼的。這是厲南星自己做的詩,除了他和金逐流之外,別人決計念不出來!

  金逐流聽了這首詩,已是不容他再有懷疑了。當下說道:「原來你果然是厲大哥,但這,這卻是怎麼一回事呢?」要知金逐流雖然不再懷疑這人是假厲南星,但厲南星何以會給陽浩利用,做了天魔教的教主,他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此時,忽聽得又有腳步聲走來,厲南星道:「我請你看一場把戲,你就會明白了。」把金逐流一拉,兩人躲到床壁後面。

  只聽得陽浩的聲音說道:「今晚你好好想一想,明兒咱們再談!」

  厲南星貼著金逐流的耳朵說道:「和陽浩一起的這個人,就是冒我之名的那個教主了!

  那教主忽地輕輕地「咦」了一聲,說道:「陽師伯,我還想和你談談,請你進來再坐一會。」原來他記得出來之時門窗都是已經關好了的,現在發現窗子打開,已知內裏定然有變,不能不提防有人藏在房中。他不敢明言,只能向陽浩暗示。

  金逐流在厲南星耳邊笑道:「他們來得正好!」話猶未了,只聽得「砰」的一聲,陽浩已是一掌推開房門,雙腳未曾踏進,修羅陰煞功的掌力已然發出了。

  陽浩以為躲在房中的是內奸,做夢也想不到是金逐流和厲南星二人。他的修羅陰煞功在天魔教中是無人能敵的,心想我先叫這廝吃點苦頭再說。

  不料吃苦頭的不是奸細,反而是他,說時遲,那時快,金逐流早已一躍而出,駢指如戟,點向他胸口璇璣穴。

  陽浩也當真了得,驟然遇襲,雖驚不亂,反手一勾,使出小擒拿手法反扣金逐流的脈門!金逐流化指為掌,一個大須彌掌式向他胸膛印下。

  雙掌相交,陽浩禁不住連退三步,給金逐流的掌力將他震出了門外。但金逐流也只是略佔上風,未能將他抓住。

  陽浩這一驚才當真是非同小可!要知他的修羅陰煞功已經練到了第八重,尋常之輩,在他掌風籠罩之下,已是要冷得僵硬,那裏還能和他動手?但如今這個人非但能夠和他動手,而且還能夠硬接他的第八重的修羅陰煞功的掌力,硬碰硬的將他一掌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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