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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連城虎雙眸炯炯,忽地指著一個女子問道:「她是誰?」那老者答道:「是我的養女。」這女子手上拿著梨花簡,連城虎道:「你是說書的麼?」那女子低頭說道:「學了幾年,唱得不好。」連城虎道:「唱一段給我聽聽。」

  那女子一張蠟黃的臉上泛起紅暈,拿著梨花簡的手直打囉嗦。那老者道:「不要害怕,這位大人不會難為你的,你就唱一段吧。」

  那女子顫聲唱道:「那張生一封書敢於退賊寇;那鶯鶯,八行箋人約黃昏後,那紅娘,三寸舌降伏老夫人,那惠明,五千兵餡作肉饅頭。我以為你也膽如斗,呸,原來是個銀樣蠟槍頭。」這是「西廂記」唱辭的一段,雖然聲音抖顫,唱來也是娓娓動聽。

  連、彭二人仔細聽她口音,確是川西一帶的土音,心裏想道:「何老大那女兒說的是山東鼓書,比這個雌兒也要漂亮得多。但身材體態卻有幾分相似。她們這些走江湖的女子善於改容易貌,須得仔細一些,莫給她騙過了。」

  連城虎雙眸炯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那女子一番,忽地說道:「把你頭上這支銀簪給我看看!」

  銀簪並不稀奇,但簪上雕到的一頭彩鳳卻是具體而微,栩栩如生。銀簪還沒有小指頭粗,連羽毛也看得分明!連城虎讚道:「好精緻的手藝。」彭巨嶸「哼」了一聲說道:「你一個賣唱的女子,怎的會有這樣珍貴的首飾?」

  那老者賠笑道:「這是她婆家給聘她的禮,她那女婿是銀樓的夥計,手藝不錯,這是他自己雕刻的。」

  連城虎道:「為什麼別的不雕,單單雕上了一頭彩鳳?」

  老者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或許是取鸞鳳和鳴的好兆頭吧。」

  躲在樹上的公孫燕當然看不清楚這支銀簪,但聽了他們的問答,卻是不禁吃了一驚,想道:「原來是彩鳳姐姐。她的改容易貌之術也真是巧妙,若非亮出這支銀簪,連我也不敢認她。」

  原來這個女子就是去年在濟南大明湖畔說鼓書的那個何彩鳳。那次她和父親扮作一對賣唱的走江湖父女,穿州過縣,找尋她的未婚夫李敦。路經濟南,被曹振鏞的兒子著上,帶領家丁就來搶她。後來幸虧遇上了金逐流和紅纓會的宮秉藩,路見不平,拔刃相助,這才將她救出虎口。彭巨嶸和連城虎就是當時陪同那曹公子前來搶她的人。

  彭、連人這次是來西昌替曹振鏞送賀禮給帥孟雄的。帥孟雄是手握重兵的將軍,曹振鏞身為宰相,想結納他作為外援,是以不惜紆尊降貴,派了這兩個最得力的手下千里迢迢的從京中趕來給他送禮。

  且說彭、連二人見了這支銀簪,懷疑不定,心裏卻道:「口音和面貌雖然不對,但同是說鼓書的,而且銀簪上雕刻的彩鳳又正符合她的名字。倘若真是那個雌兒,拿回去獻給曹公子倒是功勞一件。」

  連城虎沉吟半晌,說道:「你們到西昌作什麼?」

  那老者道:「帥將軍後天大婚,要許多戲班子去湊熱鬧,我們這個小小的班子,也承將軍府的管事看得起,特地派了人來邀我們去軋上一腳,給帥將軍唱兩支賀婚的曲子。喏,這是將軍府管事的帖子,兩位大人請看,就知我們說的不是假證了。」

  連城虎把手一揮,說道:「不必看了,我並非懷疑你們說謊,但這個女的我卻要把她帶去。」

  老者大吃一驚,說道:「她正是我們班中的台柱,這個……」

  連城虎笑道:「就是正為這個,我才要把她帶去!」

  那老者道:「但我們也是在往西昌的呀,何以要把她單獨分開?」

  連城虎道:「你們的騾車走得慢,我的馬跑得快,我把她帶去,明天就可以到達西昌。她唱得旺,叫她先給帥將軍唱個曲子,也好討帥將軍的喜歡。」原來連城虎已經懷疑這女子是何彩鳳化裝的了,因此他打算把她先行帶走,到了將軍府,只要用一盤清水,就可以令她現出本來面目。

  何彩鳳暗暗吃驚,正在思量如何應付,連城虎笑道:「來吧,我和你合乘一騎,你不必害怕,我不會欺侮你的。」話猶未了,忽聽得馬嘶之聲,其聲甚哀。彭、連二人連忙回頭去看,這一看登時令得他們面上變色,連城虎的嘴巴也似給封住一樣,笑不出來了。

  原來在他們下馬之後,那兩匹坐騎本來是在林邊吃草的,此時卻正在負痛狂奔,兩匹馬的臀部都插有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彭、連二人又驚又怒,齊聲喝道:「那裏來的小賊,膽敢暗算我的坐騎?」顧不得理會何彩鳳,連忙就追。

  公孫燕發出兩柄匕首,傷了他們的座騎之後,故意在樹林裏發出吃吃的笑聲。彭、連二人,一個去追奔馬,一個到林中搜索。

  公孫燕的真實本領不如彭巨嶸,但輕功卻是在他之上。而且彭巨嶸在明處,她在暗處,樹林裏古木參天,濃陰蔽日,公孫燕有心捉弄他,焉能讓他搜著。

  公孫燕在樹林裏兜了兩個圈子,把彭巨嶸引走,看他走得遠了,這才悄悄的從另一面出來。

  彭巨嶸連鬼影也不見一個,不由得心裏暗暗吃驚。他只道敵人的本領遠遠在他之上,生怕在樹林裏遭受暗算,連忙跑出來與連城虎會合。

  此時連城虎已經追上奔馬,但那兩匹馬因為流血過多,雖然未死,卻已不堪再用。兩人商議了一會,連城虎也是有點膽怯,說道:「那人輕功這樣好,不知會不會是金逐流這小子?」

  彭巨嶸道:「只要咱們緊緊靠在一起,不要走單,金逐流這小子也未必奈何得了咱們。」連城虎道:「但不知他是否還有黨羽,依我之見,咱們還是趕緊跑到西昌為妙。那個雌兒反正也是要到西昌的,就讓她自己去吧。到了西昌,不愁沒法盤查她的根底。」要知他們此時已是失了坐騎,倘若帶上一個女的,只有反添累贅,只好放棄了把何彩鳳先行帶走的計劃。

  公孫燕看他們走得遠了,這才出來與何彩鳳相會,何彩鳳又驚又喜,說道:「公孫妹子,原來是你躲在樹林裏給我幫上這個大忙,但你何以又會來到此間呢?」

  公孫燕道:「我的說來話長,先說你的。」

  何彩鳳笑道:「你剛才不是聽見了麼,我是到西昌賣唱的呀。」

  公孫燕道:「我不相信你肯給帥孟雄賀喜。快說實話!」

  何彩鳳這才說道:「祝婚是假,行刺是真。」公孫燕吃了一驚,說道:「帥孟雄武藝高強,這可不是當耍的啊!」

  何彩鳳道:「正因為他武藝高強,所以才要大家合力。」跟著給公孫燕解釋道:「這是李敦定的計劃,後日會有許多好漢去給帥孟雄『賀喜』的。有的明來,有的暗往,用的方法也不一樣。我會鼓書,所以扮作走江湖的歌女。」

  公孫燕道:「對啦,聽說你和李敦已經成了親。姐夫呢?」

  何彩鳳道:「他先去了。這個班子除了班主之外,都是女的。他當然不好和我一起。」

  公孫燕望了望那位白鬚稀硫的班主,狐疑不定,說道:「這位老伯是……」

  何彩鳳笑道:「他是我爹爹的好朋友,真的是這一班樂家班的主。你以為……」

  公孫燕大笑道:「我還以為是你爹爹假扮的呢。你的改容易貌之術真是巧妙,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剛才不是聽得那兩個傢伙盤問你這支銀簪,我也不知是你。」

  原來何彩鳳曾經跟她父親到過紅纓會作客,這支銀簪正是公孫燕的母親送給何彩鳳的見面禮。岡為她的名字中有個「鳳」字,而公孫燕的母親恰巧有一支精雕縷鳳的銀簪。

  何彩鳳道:「好了,我的事情說完了,該你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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