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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第二十五回 歲月消磨嗟白髮 心思多少為金釵

  金逐流「哎喲」一聲叫道:「好、好厲害的毒藥。」身軀晃了兩晃,就似一根木頭似地倒下去了!

  陳光照又驚又怒,叫道:「霞姑娘,你出來,我死也要死得明白!」此時陳光照亦已覺得頭昏目眩,他強自一振精神,「砰」的一聲,推開那兩扇屏風。

  忽聽得一聲陰惻惻地冷笑,屏風後面陡然跳出一個人來。這剎那間,陳光照幾乎驚得呆了,跳出來的這人不是他的霞姑,竟是個雞皮鶴髮的老婦。

  陳光照呆了一呆,失聲叫道:「奶娘,是你!」那老婦人冷笑道:「誰是你的奶娘?嘿,你這臭小子居然還不死心,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麼?」陳光照叫道:「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家小姐,但這次是霞姑叫我來的,我一定要親自問她!」

  那老婦人看了金逐流一眼,見金逐流躺在船上,一動也不能動,不由喜出望外,心裏想道:「聽說史白都和文道莊都曾敗在他的手裏,我只道這小子十分了得,卻原來是個銀樣蠟槍頭,連陳光照都比不上。」

  這老婦人以為金逐流已經中毒身亡,當下更無忌憚,伸出鳥爪般的十隻指頭,一步一步的向陳光照逼近,「嘿,嘿,嘿」地冷笑道:「是我叫你來的!我不假冒小姐騙你,你這小子怎會上我的當?現在你該明白了吧,是我來代替小姐打發你,免得小姐受你糾纏!」

  陳光照想要抵抗,手腳已是不聽使喚,眼見這老婦人的指爪堪堪就要抓到他的頂門,金逐流忽地一躍而起,縱聲笑道:「你這毒藥雖然厲害,要想害我,卻還不能!原物奉還!」中指一翹,一條水線從他指尖射出。原來金逐流假裝暈倒,暗地裏如在默運玄功,把喝下去的毒茶從指端逼出來,噴出來的水線還是熱騰騰的。

  老婆婆這一驚非同小可,她識得毒茶的厲害,身上雖有解藥也不能讓它射著眼睛,百忙中連忙使個「鐵板橋」的身法,腰向後彎,雙手按著船板,身形儼似一座板橋,水線從她面門上方射過。這麼一來,她當然也是無暇再抓陳光照的了。金逐流一躍而上,先把陳光照拉過一邊,塞給他一顆藥丸,說道:「這是碧靈丹,快快服下。」

  這老婆婆也委實了得,金逐流只是慢了一慢,她已一個筋斗翻轉來,喝道:「好小子膽敢戲耍老娘!」十指齊伸,發出爆豆似的聲響,指甲突然暴長幾寸,就像十把小刀,向金逐流插下。原來她練的是「鳥爪功」,指甲可以當作兵器使用,平時可以捲起來的。

  金逐流一個「盤龍繞步」,避招還招。他的天羅步法雖然精妙,但在小船之中卻是施展不開,饒是他閃避得快,只聽得「嗤」的一聲,衣裳已是給那老婆婆撕去了一幅。老婆婆得理不饒人,左臂一彎,長指甲側面劃來,幾乎觸及金逐流的喉嚨,金逐流聞得一股淡淡的腥味。

  金逐流大怒道:「好,你仗著毒爪害人,我把你的爪子廢了!」拼著受她抓傷,左拳右掌,猛擊過去,儼如鐵斧開山,巨錘鑿石,那老婆婆這才識得他的厲害,嚇得慌了。

  金逐流喝了毒茶,還可以安然無事,那老婆婆心想縱使自己的毒指甲抓傷了他,也未必就能要了他的性命。若給他打了一拳,可不是當耍的。這老婆婆年輕的時候,本來也是個武林著名的女魔頭,但現在年紀大了,精力已衰,卻是不敢和金逐流硬拼了。

  船中能有多大地方?不過片刻,只聽得乒乒乓乓的一陣響,屏風推倒,船艙的板壁一塊塊裂開。那老婆婆在金逐流拳風掌勢的籠罩之下,已是沒有迴旋的餘地!

  「碧靈丹」是用天山雪蓮加上其他珍貴的藥物炮製的,雖然不是那杯毒茶的對症解藥,也有抗毒之功。陳光照吞下了碧靈丹之後,胸中煩悶之感大大減輕,精神稍振。

  那兩個小丫鬟幾曾見過這樣厲害的陣仗,嚇得抖抖索索的躺在後艙的角落。陳光照懷著滿腹疑團,走過去正要向她們盤問,那兩個小丫鬟只道陳光照是要來抓她們,慌忙叫道:「不關我們的事!」陳光照道:「我只要問你們幾句話。」那老婆婆搶著喝道:「誰敢多嘴,我不把你撕開八片才怪!」積威之下,那兩個丫鬟雖然知道這個老婆婆打不過金逐流,也還是給她嚇得不敢出聲。但她們又怕陳光照抓著她們逼供,左右為難,不約而同的雙雙躍下湖中。

  金逐流怒道:「你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居然還敢逞威風!」雙掌斜飛,直欺到那老婆婆的身前,「嗤」的一聲,把那老婆婆的衣裳撕破,連緊身的棉襖都扯了下來!老婆婆一掌遮胸,叫道:「臭小子,你、你好無禮!」金逐流笑道:「你這麼大把年紀,難道還怕我調戲你不成。嘿,嘿,我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今晚是怎麼回事,你快說實話,否則還有厲害的給你嘗呢!」

  金逐流口中說話,手底毫不放鬆,把那老婆婆逼得狼狽不堪。陳光照心中不忍,叫道:「她是霞姑娘的奶媽,金兄,請你手下留情!」

  話猶未了,只見那老婆婆突然似著了定身法似的,作著向前攻擊的攻勢,雙手卻是停在空中,不能動彈了。

  金逐流喝道:「把解藥給我指出來,我看在陳大哥的份上,可以饒你。」

  那老婆婆給金逐流點了麻穴,身子不能動彈,但還可以說話,說道:「你不給我解穴,我怎麼可以拿解藥給你?」

  金逐流笑道:「你聽清楚沒有,我是叫你指出解藥,不是叫你拿出解藥。你身上的東西我早已拿過來了。」說罷,雙袖一抖,好像變戲法似的,嘩啦啦的抖出了一堆物事,有銅錢,有碎銀、有幾個瓶子,還有兩個小小的粉盒。陳光照睜大了眼睛,金逐流笑道:「沒奈何做一次偷兒,陳大哥你莫見笑。」原來金逐流就是在剛才撕毀那老婆婆外衣的時候,做了手腳將她貼身收藏的東西,全部扒過來的。

  當下金逐流把瓶子和粉盒排列在老婆婆面前,說道:「那一樣是解藥,如何用法?你說出來就行。」

  那老婆婆眼珠一轉,說道:「這些都是毒藥。」金逐流道:「解藥呢?」老婆婆道:「解藥沒有帶來。你放了我,我回去拿給你。」金逐流怔了一怔,說道:「我不相信,這裏一定有一樣是解藥。」老婆婆道:「我亂說不打緊,但只怕害了陳相公。」

  陳光照道:「好,你帶我去見霞姑娘吧。」金逐流道:「這老妖婦善會騙人,陳大哥,你可不能就信她的鬼話,待我先給她一點厲害嚐嚐。」陳光照終是不忍,攔住金逐流道:「你已經點了她的穴道,她這一大把年紀,也夠她受的了,何必再把她難為?」

  陳光照一片好心,攔住金逐流,不料那老婆婆忽地磔磔怪笑,金逐流叫道:「不好!」說時遲,那時快,金逐流剛剛把陳光照推過一邊。那老婆婆已是飛出衣裙邊角,把瓶子盒子,全都掃了落水,只聽「卜通」一聲,人也跳下去了。

  原來金逐流剛才是用獨門手法點了這老婆婆的穴道的,他以為用了獨門的點穴手法已是足以制伏這個老婆婆,所以並沒有施展重手。這也是為陳光照給她求情的緣故,金逐流恐怕用了重手法,這老婆婆禁受不起。

  殊不知這老婆婆雖然是年老體衰,但內功的造詣,卻並不在金逐流之下。邪派中有一種逆行經脈的功夫,能解任何一家的點穴,剛才這老婆婆故意東拉西扯,為的就正是要混得足夠的時間來施展這種邪派奇功。

  一念慈悲,變生意外。金逐流無暇攻敵,先搶解藥,跟著就跳下水去。他是在海島長大的,水性當然不錯。

  大明湖雖然不似海中的波濤洶湧,但也並非死水一池。金逐流潛下水底,好不容易才找著一隻盒子,其他的東西卻不知給水流沖到什麼地方去了。

  金逐流浮上水面換氣,只見那老婆婆已經浮到對岸,那兩個小鬟則早已上了岸了。金逐流心裏想道:「不知這盒子裏是不是解藥,倘若不是的話,可還得去找那老妖婆算賬。」

  金逐流剛才和那老婆婆在船上一場惡鬥,船艙板壁已經給他們毀了十之七八,四面通風。湖上的風雖然不大,但因無人把舵而又四面通風,這隻畫船在湖中心給吹得團團亂轉。金逐流記掛著陳光照,在水中找尋失物既是希望渺茫,也就只好先上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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