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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唐傑夫大笑道:「說得好,老弟,我也敬你三杯!」

  金逐流喝了十幾杯酒,酒意湧上心頭,心裡想道:「大哥贈我的佳句,我莫要醉忘了。趁著現在未醉,我可得背熟了它。」

  在心中默誦了幾遍,突然如有所觸,瞿然一省,想道:「大哥詩中有『海外歸來喜豁眸』一句,難道他也是和我一樣,是家居海外,初履中原的?」

  唐傑夫見金逐流發呆的神氣,笑道:「老弟你在想什麼。」

  金逐流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唐傑夫笑道:「老弟,你恐怕真是有幾分醉了,今天是正月十三,再過兩日就是元宵,你不知道?」

  金逐流點了點頭,說道:「當真是有幾分醉了!」

  其實金逐流在大鬧了薩府之後,就一直是等待元宵這一晚的來臨的。」

  正因為他記著這個日子,所以才會衝口而出的問。他聽了「元宵」二字,酒意也都消了。

  金逐流想起了他父親叫他帶給江海天的那封信,那封信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吩咐江海天在今年的元宵之夜,三更時分,戴上一枚寒玉戒指,到北京西山的秘魔崖,去會一個戴著同樣戒指的人。這封信是江海天給他看的,他父親可沒有和他說過。因此他也不知道他的父親要他的師兄會見的是什麼人。

  金逐流心裡想道:「後天就是元宵了,不知師兄已經到了北京沒有?師兄交遊廣闊,戴老前輩也是消息靈通。倘若師兄到了北京,他們想必會接得上頭。」

  陳光照這兩天想必也會到來找我,我且在家中等候,過了元宵,再往六合幫吧。」

  金逐流自忖輕功遠勝於李南星,倘若日間騎馬,晚上跑路,讓李南星先走兩天,他也還可以追得上他。原來金逐流是打算暗中跟蹤,並不露面,到了六合幫的總舵,見機行事。倘若李南星救不出史紅英,他再出手。

  第二天不見陳光照來找,也沒有江海天的消息。金逐流覺得有點奇怪,想道:「師兄繞道西昌,可能是算准了時間,明天才到,但陳光照何以沒有來找我呢?是大哥沒有把我的消息告訴他呢?還是他又另外有事走了。」

  金、陳二家是世交,陳天宇又曾托過金逐流照顧他的兒子,是以金逐流也是很想和陳光照見一見面的。

  第二天過去了,到了元宵那晚,天已經黑了,仍然沒有他師兄的消息,也不見陳光照到來找他。於是金逐流藉口出去看燈,便偷偷的出了城。京中仕女,對元宵佳節是極為重視的,一到入黑的時分,就有各式的花燈在舉行賽會了,要一直鬧到天亮才罷的。是以金逐流藉口出去看燈,可以到天亮才回去!

  陳光照為什麼不來找他呢?這裡面有個原因。

  且說李南星那晚趕回西山,到了臥佛寺,已經是三更時分。守門的小沙彌說道:「陳公子不見你回來,滿山找你。現在也不知回來了沒有?要我去稟方丈麼?」

  李南星道了一聲慚愧,說道:「我是有事進城,以為可以一早回來的,所以沒有告訴方丈和陳兄。不料碰上朋友,耽擱了一些時候,回來晚了,不必驚動你們的方丈,明早我去向他謝罪。」

  李南星悄悄的回到他和陳光照同住的那間客房,陳光照果然還沒有回來。李南星心裡又是感激又是慚愧,等了一會,正想溜出去找陳光照,恰巧陳光照就回來了。

  燈光之下,只見陳光照滿面驚喜的神情,李南星還未曾向他道歉,他已先抓著了李南星的手說道:「你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出了事呢!」

  李南星道了個歉,說道:「我今日進城,在老鏢頭戴均家裡,見到了金逐流了。你猜他是誰?」

  陳光照道:「你已經告訴過我,他是你的異姓兄弟。」

  李南星笑道:「不錯,可是他也是你的異姓兄弟,你知道嗎?」

  陳光照怔了一怔,隨即笑道:「你說得不錯,你的兄弟本來也就是我的兄弟。」

  李南星道:「話可以這樣說,但我說的卻不是這個意思。二十年前,有一位名滿天下的金世遺大俠,他和你的爹爹是很好的朋友,是嗎?」

  陳光照恍然大悟,說道:「哦,原來你所說的這位金逐流敢情就是金大俠的兒子?」

  李南星道:「正是。他約你去和他見面呢。」

  陳光照喜道:「金大俠和我家是世交,我爹爹時時提起他的。這位金兄我理該去拜會他,可惜──」

  李南星詫道:「可惜什麼?」

  陳光照道:「這兩天我恐怕不能離開這裡。」

  李南星道:「這裡出了什麼事了?」

  陳光照道:「沒什麼,不過今日發現了有些可疑的人物來到西山。在上山采藥的和尚先後見到幾批,有黑道上的厲害角色,有幫會中的首領,還有兩個他們知道是大內高手的身份的,也跟著這些人混在一起。如今還不是遊春時節,這些人聚集西山,方丈不能不加意提防。」

  李南星霍然一省,說道:「我明白了,你們恐怕這些人是來搜索我的吧?」

  陳光照道:「想來他們是定有圖謀,不過是否對付老兄,卻也難說。」

  李南星道:「既然如此,我悄悄走了好了。免得連累了一眾僧人。」

  陳光照道:「不,不。」

  頓了一頓,壓低了聲音說道:「李兄不是外人,我可以告訴。此處的方丈空照大師和抗清義士是有秘密來往的。故此方丈吩咐加意提防,倒不是完全為了你的緣故,你尚未痊癒,此時若走,方丈心中更要不安。」

  李南星道:「這些人還在山上嗎?」

  陳光照道:「入黑之後,廟裡的和尚怕引起他們的疑心,不敢出去。也不知他們走了沒有?但我剛剛從山上回來,卻沒有碰見一個人。」

  李南星十分感激,說道:「陳兄,你為了我的緣故,上山冒險找尋,我真不知該如何謝你才好。」

  心裡想道:「可惜這把玄鐵寶劍是逐流送給我的,卻不便轉送別人。」

  陳光照道:「我在這裡作客,寺中可能遭遇災禍之時,我是決不能離開這裡的。所以必須多等幾天,查明了這些人的下落,知道確實是平安無事了,我才可以到京城去拜訪金逐流。」

  李南星道:「我想你們可以放心,只要我不是在寺中公然露面,那些人大約不會到這裡搜擾的,過了元宵,他們想來也該走了。」

  陳光照詫道:「你怎麼知道?」

  李南星道:「我是據理推測。寺中與抗清義士暗通消息的秘密倘若是給官府知道,官府一定會派兵圍寺,不必使用江湖人物先來窺探的。先來窺探,那不是打草驚蛇了麼?」

  陳光照道:「不錯,這些人在中午時分已經陸續上了山的,他們遲至現在還沒有到寺中拿人,看來確是不像要來對付臥佛寺的了。但你又怎知道他們至遲在過了元宵之後。就會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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