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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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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弦索聲中來惡客 大明湖畔結良朋 金逐流吃了一驚,忙用傳音入密的內功疊聲呼喚:「史姑娘,史姑娘!」空林寂寂,那裏聽得到史紅英的回答。 金逐流在樹裏找不著史紅英,走了出來,只見面前正是三岔路口,也不知史紅英走的是那一條路?金逐流惘然若失,心裏想道:「看來她是有心避我的了。她有心避我,我是沒法找她的了。」要知道史紅英的輕功與金逐流不相上下,如今金逐流手上拿著一塊玄鐵,焉能追得上她?何況還不知道她走的是那一條路。 金逐流一口悶氣無處發洩,恨恨罵道:「都是那班王八羔子胡說八道,把史姑娘給氣走了。」恨不得跑回海砂幫去把沙千峰和董十三娘痛打一頓,但轉念一想,沙、董二人都吃了他的大虧,沙千峰中了毒針,吃虧尤大,「好漢不打病夫,他們也算是受了應得的懲戒了。」這麼一想,心中之氣才漸漸平了下來,要不然依著金逐流的性情,即使明知眾寡不敵,也會跑回去大鬧一場的。 金逐流的怒氣平息之後,冷靜一想,史紅英雖是避開了他,但她剛才不顧那些人的冷嘲熱諷與自己聯手對敵,顯然她對自己是有了一份頗為深厚的友誼。又想到她剛才和自己生氣,為的正是因為自己誤會了她和李敦的交情。也就是說,從這件事,已經可以清楚的表明了她和李敦不是情侶了。那麼這一次的會面也並非毫無所獲,最少已經撥清了他多日來籠罩在心裏的疑雲。金逐流想到了這層,不但怒氣平息,心中也轉而感到一陣甜意了。 金逐流想道:「她只是因為給那班王八羔子胡說一頓,說得難以為情,這才避開我的。她是個爽朗的姑娘,過了一些日子,自然不會介意。日後相見,我先給她陪個罪便是。現在且先進京城辦正經事吧。」 金逐流渡江北上,經過徐州進入山東,這一日到了濟南。濟南是個「家家泉水,戶戶垂楊」的風景幽美的城市,金逐流一算日期,盡可以赴得上薩福鼎的壽辰,還可以有五六天的餘裕,心裏想道:「到了濟南,大明湖是不可以不去一遊的。」於是找個客店,歇了一宵,第二大一早,吃了早點,便去逛大明湖。 大明湖在城的南邊,千佛山下。金逐流走到鵠華橋邊,僱了一隻小船,向對面劃去。湖平如鏡,千佛山的梵宇僧樓,蒼松翠柏,高下相間,倒影湖心。又有那深秋的滿山紅葉,在朝陽下將湖水映得金碧,賽過工筆畫圖。端的是湖光山色,美不勝收。讚嘆聲中,金逐流悠閒自在的倚舷獨嘯,賞覽山色湖光,樂也無涯。美中不足的,只是向舷下望,湖中只有他的孤影。 金逐流正自倚舷興嘆,忽聽得櫓聲咿啞,一隻小船風帆疾駛,過了他的前頭。金逐流眼光一瞥,隱隱看見艙中有個人的背影很是眼熟,小船過了之後,才驀地想起這人是曾經和自己交過手的那個紅纓會的香主宮秉藩,宮秉藩的小船疾如奔馬,轉眼間就過了前頭,他是背朝著金逐流的,金逐流看見他,他沒有看見金逐流。 這個多月來,金逐流會過許多江湖高手,其中包括數大幫會的舵主在內。宮秉藩雖然不過僅僅是紅纓會中的一個香主,但若論真實的本領,他幾乎與文道莊不相上下,遠在金逐流所會過的那些舵主之上。尤其是宮秉藩的劍術自成一家,極為精妙,連金逐流對他的劍術,也是不能不有幾分佩服的。 金逐流心裏想道:「宮秉藩不知是為了何事到這裏來?他們念念不忘於要搶六合幫的玄鐵,莫非是已經打聽到了我的行踪,追我來的?卻何以只是一人?那日鬥劍,他雖然輸了一招給我,但也是我歸國以來所僅見的一位劍術高手了。紅纓會在江湖上的聲譽還不算壞,要是他肯化敵為友,這個人倒也不妨交交。嗯,且莫管他,過去再說。」 小船過了大明湖,金逐流打發了船錢,走上岸來,卻已不見了宮秉藩的踪影。金逐流漫步從湖邊走去,走到了「歷下亭」前,亭子裏懸有一副對聯,寫的是:「海右此亭古,濟南名士多。」這本是唐代詩聖杜甫「陪李北海宴歷下亭」詩中的兩句,本地人覺得這兩句詩正是合用,拿來作了歷下亭的對聯。 這歷下亭是濟南的一處名勝,遊人到此,都喜歡在亭中小憩片刻,喝一喝灼突泉所泡的名茶,欣賞山色湖光。金逐流心望想道:「要是碰著了宮秉藩,就和他再鬥一次劍,碰不上我就自己遊湖。」遊山玩水和比武鬥劍都是金逐流所歡喜的事情,他抱著無可無不可的心情,也到亭中暫時駐足。 忽聽得「咚咚」的梨花鼓響,宮秉藩未見,倒有兩個說書的父女來了。就在亭子旁邊擺下書壇,敲起鑼鼓,招徠觀眾。金逐流反正閒著沒事,於是隨眾去聽說書。 說書的是個十六八歲的姑娘,淡掃蛾眉,荊釵裙布,姿色清麗。看似柔弱,但眉宇之間,則隱隱蘊著一股英氣,旁邊給她彈弦子的是她的父親,滿臉疙瘩,縱然不能說是「醜八怪」,和女兒比起來卻是大有天壤之別了。觀眾中有幾個輕薄的少年笑道:「想不到烏鴉也能養出了鳳凰。」 旁人只是注意這兩父女的相貌美醜,金逐流心裏可是暗暗吃了一驚:「這兩父女一定是練過武功的,看來這漢子還是個內家高手哩!」 那幾個輕薄少年的嘲謔,父女倆只當是聽不見,那滿面疙瘩的漢子調整了一下弦索,說道:「多謝列位看官捧場,我叫這丫頭孝敬列位兩段鼓書,唱得不好,請大家包涵。」那幾個少年油嘴滑舌地說道:「美人兒唱的曲子,不用說,那一定是好的。」 那漢子也不動氣,抱拳一揖說道:「若然列位看官認為還過得去,那就請大家隨便賞賜賞賜。」當下,拿起三弦,錚錚琮琮的就彈了起來,小姑娘叮叮咚咚地敲響了梨花簡,律呂調和,忽地羯鼓一聲,歌喉遽發,唱的是「風塵三俠」中虯髯客與李靖紅拂結識的一段故事。 這小女按拍輕歌,宛如新鶯出谷,乳燕歸巢,聲聲宛轉,字字清脆,抑揚頓挫,入耳動心,柔和低唱之時,當真便以「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灘」,急亢高歌之際,忽地又如「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場子裏的人都聽得呆了,連那幾個油嘴滑舌的少年,也是大氣兒都不敢透,生怕漏過了一個音符。 驀地裏「四弦一聲如裂帛」,歌聲戛然而止,餘音繞樑,兀是不絕如縷。過了半晌,眾人才轟然地叫起「好」來。金逐流心裏想道:「人說濟南的梨花大鼓乃是曲藝一絕,果然名不虛傳。」 那漢子脫下帽子,正要討賞,忽聽得有人大叫道:「好,唱得真好!你不必在這裏討錢了,五文十文的沒有什麼意思,帶了你的閨女,到我們府中,向公子爺討賞吧。公子爺一歡喜,包你一生吃喝不盡。」 那漢子面色一變,說道:「我和你們的公子爺素不相識,不敢踵府領賞。」那教頭哈哈笑道:「你們去了,不就認識了。嘿,嘿,你不認識我們的公子爺,我們的公子爺可早就認識你的閨女了!」 金逐流一看,只見說話的這人是一個面肉橫生,好像教頭模樣的漢子,後面還跟著七八條大漢。金逐流心裏想道:「想必是那一個惡霸的家奴,我且別忙打發他們,先看看這兩父女的手段。」 這一夥人一來,滿場觀眾登時跑了個十之八九,只剩下那幾個油頭滑面的少年,遠遠的駐足而觀,指手劃腳的好像在看把戲。有一兩個還幫腔道:「嘿,嘿,張家的公子爺看上了你的閨女,你可是天大的造化到啦!」 金逐流知道無須自己出手,但氣這群惡奴不過,有意和他們開開玩笑,隨手摸了一錠金子拋去,那漢子把皮帽一兜,接了過來,心裏好生詫異,但很快神色自如的淡淡地說了聲「多謝。」好像並不把他這錠金子放在眼內。 這漢子不動聲色,那個教頭則已是勃然變色,大怒喝道:「好小子,你要和我家的公子爺比拼有錢怎麼著?」 金逐流笑道:「不敢,我只是個窮小子,豈敢狗眼看人低呢!」這教頭剛才曾用過輕蔑的口吻,說是聽說書的看客,出手最多不過五文十文銅錢,如今金逐流就用雙關的說話答覆他,大大的諷刺了他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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