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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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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豪士驚心談惡鬥 荒山動魄遇窮儒 江海天道:「反正我家也沒有什麼損失,虧得他這一來,引來了我的師弟,我還該多謝他呢。」秦元浩聽了江海天這樣的言語,不敢再說。仲長統道:「就這樣便宜他了?」這句話正說中了文道莊心中的疑慮,他剛剛鬆了口氣,不覺又緊張起來。 江海天哈哈一笑,說道:「二十年前,家師在邙山放走了文廷璧,這件事朋友們都是知道的,江某庸愚,有愧恩師傳授。別的我學不來,但立身處世之道,我則是處處以他老人家為榜樣的,當年我的師父可以饒了文廷璧,如今我又何嘗不可放了他的侄兒?何況這位文先生今日是來喝喜酒的,難為客人,這不是大殺風景了麼?」 江海天歇了一歇。接著面向文道莊正容說道:「文先生的武功得來不易,好自為之,可以成為一派宗師。家師當年放走你的叔父,為的就是要保全你們這武林一脈。我還記得家師當年曾勸告令叔:『改邪歸正,不可誤入歧途。』如今我也用我師父當年的說話勸告你,希望你不要辜負了我們師徒的期望。好,你走吧。」 江海天說得十分誠懇,場中賓客無不感動,人人都是如此想道:「江大俠的確是不愧大俠的襟懷,文道莊這廝若還不知悔悟,那就當真是禽獸不如了。」 豈知文道莊卻是執迷不悟,想法完全兩樣。他在天下英雄之前,坍了這樣大的台,深覺顏面無光,心裏是又羞又惱,想道:「江海天故作仁慈,無非是要成全他大俠之名,讓天下英雄對他更增敬仰而已。他不親自出手,卻讓他的小師弟來折辱我,這口氣我是非出不可。我打不過他,還可以邀幾個他的大對頭來,總要把他們師兄弟打敗。」 文道莊心懷怨恨,臉色卻是絲毫不露,當下向江海天一揖,說道:「文某他年若得寸進,當再來向江大俠道謝。」說罷,回頭便走。他從秦元浩的話中,知道兒子已經走掉,心裏是更無牽掛了。 秦元浩心中卻是有所牽掛的,「文家父子這次鎩羽而歸,想必是與封子超一同回去的了。不知他們會不會將封妙嫦難為?」可是他的憂慮也只能隱蔽心底,不敢向任何人說。 金逐流正要拜見師兄,江海天道:「且慢。芙兒,你們夫婦過來,你們應該先向師叔叩謝救命之恩。」江曉芙怔了一怔,一時尚未明白。江海天笑道:「剛才你敬酒之時,要不是師叔暗中助你,你早已給文道莊的三象神功震傷內臟了。」江曉芙與宇文雄大吃一驚,連忙向金逐流叩謝。 金逐流嘻嘻笑道:「咱們的年紀都差不多,你們行這大禮,我可不敢當。」江海天笑道:「本門只論輩份,不論年紀。你和小輩們客氣作什麼?」金逐流本來要欠身避禮的,給江海天輕輕一按,竟是絲毫不能動彈。只得大馬金刀地坐著,受了這對新人的三個響頭。 金逐流不由得心中暗晴佩服,想道:「江海天果然不愧做我的師兄,我若要有他這樣的造詣,只怕至少還得下十年的功夫。」 江曉芙做了新娘,仍不失她原有的天真,叩過了頭,站起來笑道:「小師叔,我爹爹說你的本門武學,比他還要高明。你可得指點指點我們這班師侄呀。」江海天笑道:「師弟,你聽見了沒有?這大禮可是不好受的啊!嗯,芙兒,你也太不懂禮貌了,師叔就是師叔,為什麼加上一個小字?」江海天平素是言笑不苟的,難得他今天如此高興,自動說起笑來。客人們都跟著他哄堂大笑。 秦元浩這才知道了金逐流的身份、來歷,心想:「怪不得他說我師父比他還小一輩,原來竟是真的。」原來金世遺的輩份極高,他的師父毒龍尊者是比邙山派前兩輩的掌門人呂四娘還高一輩的。但因金世遺的師門和中原各派並無淵源,所以金世遺和武林各派名宿認不拘論輩份。又由於金世遺的妻子谷之華是呂四娘的徒弟,所以他對本來應該是平輩的呂四娘和唐曉瀾等人,也都是以小輩自居的。其實若然認真論起來的話,天山派現任的掌門人唐經天和金逐流也不過是屬於平輩,唐經天的妻子冰川天女是武當派的長老,比雷震子高一輩,金逐流也就當然要比雷震子的徒弟秦元浩高兩輩了。 眾人嘻哈大笑聲中,仲長統卻有憤憤不平之色,說道:「江大俠,你也未免太過寬厚了,文道莊這廝暗算你的女兒,你居然放過了他!可惜我現在才知道,要是我早知道的話,你放過他,我老叫化也不肯放過他!最少也得像你的師父當年對付文廷璧那樣,廢掉他的武功!」 江海天笑道:「算了。這只是私人恩怨,反正他也沒傷了我的女兒。」江海天那裏知道,文道莊已是準備再次出山,接受朝廷聘禮,他這次來,並非僅僅是為了私人恩怨而已。 江海天道:「今日我是雙喜臨門,一點點的風波不必再提了。師弟,我可得先問你,師父他老人家好嗎?」金逐流道:「好。爹爹有一封信和一件信物叫我交給你。」江海天已有二十年不見師父的親筆手跡,當下先跪倒地上,行過了「見物如見人」的本門大禮,這才接過了師父的親筆信和那件信物,那件信物是一隻晶瑩的白玉環。 玉環入手,觸體生寒,江海天一看就知這是海中的寒玉。當年金世遺所得的喬北溟的遺物之中,有一副白玉甲和一副玉弓三枝玉箭,那副玉甲金世遺給了江海天當作傳家之寶,玉弓玉箭則仍在金世遺手上。這枚玉環的玉質,正是和江海天所得的那副玉甲相同。金逐流說道:「爹爹將那三枝玉箭打成了三枚指環。叫我給你一個,作為信物。請恕我現在才拿出來。」說罷,始行同門相見之禮,金逐流給師兄叩了一個頭,江海天長揖不跪,還了半禮。 江海天非常感激師父對他的關心,但卻也有點不解,心裏想道:「師父叫師弟來見我,何必用什麼信物?有他的親筆書信足已夠了。難道我還看不出他的本門武功嗎?」但當他看了師父的這封信後,這才明白這枚玉環並非僅僅是給金逐流拿來當作會見同門的信物的。 這封信交代江海天三件事情,第一件是托他照顧師弟;第二件告訴他,他的大舅葉沖霄將要從海外歸來,並問江海天已經收了葉沖霄的兒子做徒弟沒有,如果還未見著的話,那就得趕快尋找。第三件是要江海天在明年元宵節日的晚上,戴著這枚白玉環,到北京西山的秘魔崖去會一個人,那個人的手上將會戴著一枚同樣的白玉環。這三件事情重要的是最後一件,可是信上卻沒有說明這個人是誰。 江海天心想:「或者小師弟會知道,待今晚客人散了,我再問他。」江海天深知師父的脾氣,所做的事情,往往是令人莫測高深的。 谷中蓮道:「師父有什麼吩咐?」江海天笑道:「你的大哥快要回來了。師父他老人家還不知道慕華早已與咱們認了親呢。」谷中蓮大喜道:「大哥若是回來,知道華侄這幾年幹的轟轟烈烈的事蹟,不知道該多高興呢!金師弟,你和師父住在什麼地方,我的大哥是常常去拜望你們的嗎?他的近況如何?」 江海天笑道:「先入席吧,酒都涼了。」金逐流這次卻不再坐首席了,笑道:「剛才我是代表爹爹來向師兄道賀的,如今信已交了,我只能以主人的師弟身份入座啦。師兄辦喜事,我做師弟的應該是半個主人,這個首位應該由仲幫主坐了。」 仲長統推辭不得,只好坐下。笑道:「金老弟,你的性情與令尊又似又不似,令尊初在江湖行走的時候,瘋瘋癲癲的,別人都怕他幾分。你初來的時候,有你爹爹的那一份不羈氣概,但卻不似你爹爹的瘋癲,轉眼間你又彬彬有禮起來了,這倒令我頗出意外呢。嘿嘿,哈哈,我和你的爹爹是老朋友,你可別怪我胡說八道。」 金逐流笑道:「是麼?爹爹的舊事我知道得很少,不過媽媽倒是常常說我的脾氣像爹爹的。」仲長統笑道:「依我看來,你是一半像你爹爹,一半像你媽媽。你不知道,你爹爹少年時候比你胡鬧百倍,後來認識了你的媽媽,性情這才漸漸有了改變的。」 仲長統說得不錯,金逐流的父母一個是放蕩不羈,一個是端莊嚴謹,金逐流自小受父母的薰陶,他的性情當然也是兩方面都受了影響。 當下重新入席,仲長統坐下金逐流剛才的位子,金逐流則坐在江海天的下首。金逐流又把秦元浩拉了來,要他坐在自己的旁邊,另一邊與唐加源相鄰,這是剛才文勝中坐的位子。金逐流笑道:「假的跑了,你這個真的理該就坐,還客氣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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