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俠骨丹心 | 上頁 下頁
二三


  喜筵上有客人要打起來,這當然是大殺風景之事。穀中蓮還只道他們是意氣之爭,低聲說道:「海天,你勸一勸吧。都是客人,何必傷了和氣。」

  江海天笑道:「以武會友,事屬尋常。難得這兩位貴客高興!咱們也樂得開開眼界。芙兒,你也不必忙著敬酒了。」

  江曉芙驚魂稍定,放下託盤,坐在母親身旁。谷中蓮還未知道女兒剛才是險些受了暗算,但見女兒面色發青而丈夫又是這般言語,亦已知道事情定有蹊蹺。她給女兒把了把脈,知她並沒有受傷,這才放心。

  江海天則知道是金逐流救了他的女兒的,當然他也是知道文道莊不懷好意的了。不過,他卻不先道破,有心看看這兩人的武功。心裡思量:「只要他們一動了手,我就不難知道他們的來歷。這小叫化要是打不過的話,我也總有辦法幫他的忙。」

  江海天既不阻攔,客人們更是樂得看看熱鬧。於是在園中騰出一塊空地,大家都停下筷子,看他們二人比武。

  文道莊恨不得把這小叫化一掌擊斃,但卻不得不裝模作樣地說道:「諒你這小叫化能有多大本領,你是要點到即止還是死傷不論?」

  金逐流笑嘻嘻道:「隨便。你要怎麼打我就陪你怎麼打。」

  文道莊雙眉一豎,喝道:「好,出招吧!」

  金逐流笑道:「我既然坐在首席,理該讓你三招。」

  文道莊大怒,更不答話,一掌就劈出去,金逐流用了個「風颭落花」的身法一閃閃開,笑道:「沒打著!」

  話聲未了,文道莊第二招相繼發出,是極為淩厲的一招擒拿手法,只聽得「嗤」的一聲響,金逐流的一隻袖子給他撕了下來,但還是躲過了。

  他們一個攻得狠,一個避得妙。賓客都禁不住喝起采來,但也禁不住為這小叫化暗暗擔心,這小叫化第二招便給撕了一隻袖子,只怕第三招更難應付。仲長統對江海天說道:「我看這兩人的本領只怕是在伯仲之間,小叫化要讓對方三招,未免太冒險了。」

  他與金逐流是不打不成相識,因此對金逐流頗有愛惜之心。江海天聽了他的話,微笑不答。

  金逐流笑道:「叫化子的衣裳是應該破破爛爛的,多謝你幫了我的忙了。」

  他險些吃了大虧,嘴裡卻還在說風涼話。

  文道莊給他連避過了兩招,心中也是吃驚不已。在又驚又怒之下,第三招使出了獨門殺手。

  此招一出,頓然間只見掌影重重,金逐流的後左右的退路全都給他封閉。周圍數丈方圓之內,卷起了一股旋風,沙塵滾滾,被旋風卷上半空,好像一根黑色的圓柱,文道莊已是用上了「三象神功。」

  近處的賓客連忙後退,怕給塵沙飛入眼睛,但卻又捨不得不睜大了眼睛來看,要看金逐流如何能夠避得過這一招。

  塵霧迷漫中眾人還未曾看得清楚,只見金逐流已是躲過了這一招,在一棵桃樹下笑嘻嘻地說道:「好厲害,可惜還是傷我不著。」

  武功稍弱的都看不出金逐流用的是什麼身法,居然能夠在對方的掌勢籠罩之下脫身而出。但賓客中不乏高手,有人嚷道:「這是天羅步法!」

  「咦,這小叫化也會天羅步法,難道是青城派的弟子?」

  「不錯,他踏的好像是天羅步法,但又似有點不對。他不是青城派的。」

  最後說話的這個人是青城派的高手蕭志遠,他的祖父蕭青峰就是精通天羅步法的大宗師。

  原來天羅步法始創於青城,但並非只此一家。江海天的師父金世遺曾採用了青城派的天羅步法,揉雜了喬北溟秘笈上的武功,精益求精,在青城派的基礎上加以改進,比原來的天羅步法是更為精妙了,江海天一見金逐流踏出了本門的天羅步法,不禁驚喜交集,對金逐流的身份心中已是明白。

  金逐流籲了口氣,說道:「來而不往非禮也,還招!」

  右掌劃出一道弧形,左手駢指如戟,從肘底穿出,點文道莊的胸膛穴道。文道莊橫掌一封,雙方對了一掌,各自退後三步。

  金逐流雙指挾著一幅破布,笑道:「投桃報李,你撕我的衣裳,我豈能不撕你的。好,如今是兩不輸虧了,再來,再來!」

  原來金逐流乃是掌指兼施,他的雙指點不著文道莊的穴道,順手一勾,勾破了他的衣裳。

  葉慕華看出金逐流使的是大乘般若掌法,心想:「怪不得他适才誇口,果然是比我高明得多。」

  心中疑雲陡起,悄悄地問江海天道:「他用的是大乘般若掌吧?路數倒好像和本門的相同。他那指法我也似曾見師父使過。」

  江海天道:「這是驚神指法,你還未曾學到。嗯,這小叫化的驚神指法比我還要高明,可惜欠了一點火候,要不然隔衣點穴,這姓雲的已是禁受不起了。」

  葉慕華聽師父說這小叫化的指法更勝於他,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他正想再向師父請問,金逐流和文道莊已是再度交手,葉幕華顧得了看,也就無暇多問了。

  雙方交了一掌,都是不敢輕敵,大乘般若掌能傷奇經八脈,文道莊雖然禁受得起,在對掌之後的那一瞬間,脈息亦感不調。這還罷了,金逐流的驚神指法如此奇妙,更是令他驚異。他是個識貨的人,心想:「這小叫化武學甚雜,還不知他有什麼古怪的招數,我倒要小心了。」

  金逐流在對掌之後的那一瞬間,也感到氣血不舒,心想:「怪不得爹爹說文家叔侄的三象神功也算得是一門武林絕學,看來此人的功力似乎比我還要稍勝一籌。」

  兩人再次交手,金逐流採取以巧降力的打法,奇招妙著層出不窮。文道莊捉摸不透他的路數,小心翼翼的應付。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打了半柱香的時刻,兀是不分勝負。旁邊的一棵桃樹,樹葉紛落,已是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枝。

  江海天手持酒杯,捋須讚歎,心中想道:「我師父在這二十年中,原來又已創了不少新奇的招數。武學本來是一代勝過一代,在前人的傳授之上,有所創造,有所發明的。而我在這二十年來自創的武功比起師父來卻是太少了,真是慚愧呀慚愧!」

  谷中蓮見丈夫停杯不語,如有所思,問他道:「這小叫化的本領好得出奇,就只可惜欠缺一點火候。海哥,我聽你一直贊聲不絕,怎的忽地一聲不響了。你是在想些什麼?」

  江海天道:「我是在想,這許多年來武林的朋友給我面上貼金,把我捧成了天下第一高手,我是不是給這『天下第一高手』的稱號弄得自我陶醉,以致在不知不覺之間故步自封了。」

  鬥到百招開外,文道莊兀是未能取勝,心中不免焦躁,他已看出金逐流的功力稍不如他,於是賣個破綻,誘金逐流進招,立意和他一拼。

  金逐流將計就計,倏地就是一個穿步進掌。文道莊喝聲「著!」一招「斜切耦」硬劈下來,不料金逐流滑似遊魚,招數未老,倏地收回,嘻嘻笑道:「忙什麼?你著了我的道兒了!」

  隨著他的笑聲,只聽得叮叮噹當的一片響,金逐流手掌一張,碎銀子和銅錢撒了滿地,手中還留了一個小小的羊脂白玉瓶,笑道:「無名島的續斷膏是難得之物,這我可要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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