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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在江海天的心目中這小叫化的本領再高也決計高不過仲長統,因此他只能希望這小叫化少受些傷,在他迅速的化解了仲長統的掌力之後,可以免於殘廢。

  且說仲長統一掌拍下,只覺對方的肩膊竟是軟綿綿的,就似打著一堆棉花似的,這小叫化仍然大馬金刀地坐著不動,椅子也沒有碎裂。仲長統大吃一驚,正要加重掌力之時,江海天那一掌亦已拍下。仲長統「啊呀」一聲,不由自己的身形一晃,坐了下來,就似給人推著他坐到椅子一樣,那張椅子搖了兩搖,幸而沒有翻倒。金逐流笑道:「老叫化你也坐穩了。」

  江海天當然知道這小叫化是利用了他的掌力將仲長統震退的。他本意只是想化解仲長統的掌力,卻想不到這小叫化的本身功力竟然足以與仲長統抗衡,加上了他的那股力道,就要大大超過了仲長統了。

  但這還不足以令江海天大感驚奇,今他最感驚奇的是,當他那一掌拍下去的時候,他是準備這小叫化運功相抗的,因為具有上乘內功之人,突遇襲擊,必然會生出反應。不過江海天自忖在小叫化運勁反擊之下,他仍然可以施展隔物傳功的本領,同時化解小叫化的反擊之力與仲長統打在小叫化身上的掌力。不料他一掌打了下去,卻發覺這小叫化的內力與他水乳交融,不是相抗而是相合。

  小叫化能令江海天的內力和他水乳交融,必須具備兩個條件:一是他早已知道江海天乃是助他而非傷他;二是他的內功路子與江海天是同一家數。江海天的內功傳自金世遺,是只此一家的。因此江海天就不由得大感驚奇了。江海天心道:「難道天下還有那位不知名的武學名家,竟也像我師父一樣,練成了正邪合一的內功?」

  金逐流暗暗叫了一聲「僥倖」,心裡想道:「這老叫化的混元一炁功果然厲害,要是他用了全力的話,我雖然不致受他所傷,只怕也要十分狼狽了。幸虧有江師兄助我一臂之力。」

  仲長統對這小叫化更是佩服,心裡想道:「雖然他是借了江海天之力把我震開,但他本身受得起我這一拍,功力也確是非同小可了。」

  於是笑道:「論輩份你不該坐這個位子,但以你這樣的年紀而有這樣的武功,當今之世恐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坐這首席。倒也無妨。好,我老叫化讓你了。小哥,你貴姓?」

  金逐流心裡暗笑:「怎見得我的輩份就低於你?」

  但他對仲長統已有幾分佩服,當下也就一改輕佻的態度,正正經經地答道:「我姓金,名逐流。隨波逐流的逐流二字。」

  仲長統笑道:「你這名字倒真有意思,江大俠的師父金大俠金世遺初出道時,是以叫化子的面目出現江湖的。如今你也姓金,同樣也是用小叫化的面目出現。我聽金大俠說過,他以『世遺』為名,是表示為世所遺,與世俗不能相合之意,而你則名叫逐流,隨波逐流,這命名的含意恰恰和金大俠的『世遺』二字相反,這可不是很有意思嗎?可惜金大俠現在不知是在那兒,要是他知道有你這個本家子弟的話,他一定歡喜得不得了,說不定還要收你作義子呢。」

  金逐流搖了搖頭,說道:「我才不稀罕做金大俠的義子呢。」

  此言一出,滿堂賓客不禁又是相顧失色,覺得這小叫化太不識抬舉。只有江海天卻是驀地心中一動,暗自想道:「恩師遁跡海外,至今已是有二十一年沒有消息了。倘若他有兒子的話,倒是和這小叫化的年紀差不多。」

  金世遺、江海天兩師徒是同一日作新郎的,所以金世遺若有兒子,應該是與江海天的女兒年紀相當。

  葉慕華笑道:「我給你們介紹介紹。這位是雲先生,這位是武當派的秦少俠。秦少俠,恐怕你還未知道吧,這位金兄是與令弟同來的。」

  文勝中大吃一驚,心道:「我那來的弟弟?」

  文道莊已知不妙,心想:「不知這小叫化搞的是什麼鬼把戲?我可得當心些兒。不過想來這小叫化也不應該知道我的來歷。」

  一陽子與雷震子是常有往來的朋友,聽了這話,心中詫異:「我只知道雷震子只有一個姓秦的弟子,秦元浩還有一個弟弟這我可沒聽說過。難道是最近才拜的師?」

  文勝中改扮得十分巧妙,一陽子在武當山雖然見過秦元浩幾次,由於心中沒有起疑,剛才也就覺察不出他是假冒,但現在聽了這話,不禁對文勝中多瞧了兩眼,卻隱隱的感覺到有點什麼不對了。

  一陽子的性情與仲長統相反。仲長統最愛多管閒事,而他則是最不好事的。不過既然有了懷疑,他也想要把秦元浩的弟弟找來一見。

  一陽子正要開口,忽聽得環佩叮咚,原來是新娘已經出來敬酒了。一陽子把話語咽回,心道:「且待敬酒過了再問元浩也還不遲。」

  江曉芙和宇文雄是經過許多波折才成婚的。今日她做了新娘,由新郎陪她出來敬酒,不禁喜上眉梢,矯羞之中更添了幾分嫵媚。可是當她的姍姍蓮步,來到貴賓的一席之時,卻是不由得愣住了。

  按理她是應該向首席貴賓先行敬酒的,但她卻怎想得到這個首席的貴賓竟是個小叫化!而同一席的又有兩位輩份極高與師門淵源極厚的兩位老前輩──仲長統與一陽子。她應該向誰先敬酒呢?

  急中生智,江曉芙低聲說道:「請各位貴客喝杯淡酒。」

  那是表示對席上的客人都一樣尊重,讓客人自己取酒。客人都站了起來,只有江海天夫妻以家長的身份端坐不動。

  文道莊驀地說道:「不敢當。」

  把託盤輕輕一推。看是輕輕一推,其實已是運用了三象神功,要把江曉芙震傷,跟著便要出手擒她作為人質。

  江海天做夢也想不到有這種事情發生,但金逐流則是早已準備好了的。就在這同一瞬間,金逐流也驀地把那託盤一推,盤中的酒杯登時都跳了起來,酒花四濺,連江海天也給濺得滿頭滿面,但文道莊的三象神功,卻是給金逐流消解了。

  金逐流冷笑說道:「又不是特地給你敬酒,要你先說什麼不敢當?我坐首席,我都還未曾喝酒呢!」

  江曉芙嚇得呆若木雞,但她還未知道她的性命已是在那託盤一轉之間,從死亡的邊緣上轉了回來,由生到死,由死到生,作了一個迴圈。不但江曉芙茫然不解,一眾賓客也都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情,誰也不敢想像文道莊竟是包藏禍心,有那麼大的膽子要暗害天下第一高手江海天的女兒。

  江海天是明白的,但文道莊的「三象神功」並不是他出手消解,因此他也還未能省悟文道莊是誰。當下,他就暫不作聲,看文道莊如何言語。仲長統與一陽子見主人沒有發作,也就暫且袖手旁觀。

  文道莊又驚又怒,強自作態,喝道:「小叫化,你好無禮!主人容忍你的狂妄,讓你坐首席,你就妄自尊大了麼?」

  他已知是再難得逞,要逃也逃不了,故此不能不內荏而色厲,但盼可以掩飾得過去。

  金逐流笑道:「好,你不肯服我,那麼咱們就較量較量。我若輸了給你,讓你坐這首席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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