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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封妙嫦望了秦元浩一眼,接著又道:「我不知道這樣做是否違背尊師的教訓,要是你認為有違師訓的話,我也不敢勉強於你。」

  秦元浩尋思:「封子超已經洗手二十年,師門教訓也有與人為善一條。倘能令他從此向善,倒也是件好事。」當下,點了點頭,說道:「秦某願為姑娘效力。」

  封妙嫦喜不自勝,說道:「多謝秦少俠以德報怨,嗯,秦少俠,你要換過一身衣裳吧。我把文勝中的衣裳給你。」

  秦元浩的外衣已給文勝中剝去,此時只是穿著一件襯衫,剛才經過一場激烈的打鬥,早已撕破了好幾處,裸露了皮肉。秦元浩經她提醒,連忙說道:「好,我正要找衣裳替換。你告訴我文勝中的房間,我自己會去找。反正他先偷了我的衣裳,我也不妨拿他的了。」

  秦元浩的身材與文勝中差不多,隨便換了一套,正好合適,秦元浩出來只見封妙嫦正在低首沉思,似乎是心中有甚為難之事,見秦元浩出來,這才抬起頭低聲說道:「你、你要走了麼?」

  秦元浩道:「後天便是江大俠嫁女的日子,請恕我不能久留了。」驀地一省,說道:「封姑娘,你也恐怕不便留在家中了。」

  封妙嫦點了點頭,指著車銳的那個屍首說道:「是呀,我正在想著這件事情,這兩個自稱是我爹爹老朋友的人,身份是大內衛士,如今一個被殺,一個逃了,只怕此事還有後患。」

  秦元浩道:「所以我勸你還是躲一躲的好。你有地方好去嗎?」

  封妙嫦朝著他秋波一轉,默默無語,搖了搖頭。

  秦元浩道:「若是無親可投,到鄰縣去住幾天也好。五天之後,你爹爹總可以回到家了。那時你再回來,你爹爹可以給你作主。」

  封妙嫦大失所望,她原是想秦元浩帶她走的,即使她不方便同往江家,也可以在東平鎮上等他。但她卻不好意思去求秦元浩帶她,尤其剛才她求秦元浩幫忙她的父親,秦元浩答應得已是相當勉強,少女總有少女的一分矜持,她還怎肯出口求情。當下淡淡說道:「不勞秦相公操心,我自己設法應付便是。」稱號「秦大哥」一變而為「秦少俠」,再變而為「秦相公」,一次比一次疏遠。

  秦元浩的想法是:封妙嫦是個會武功的女子,獨自行走江湖也算不了什麼,何況只是到鄰縣暫避幾天?二來他也不便與一個單身女子同行,所以壓根兒就沒有想到要邀她作伴。他卻怎知封妙嫦此時複雜的心情?封妙嫦只當秦元浩是輕視她,心裏自思:「人家是名門正派的弟子,怎看得起你如此出身的女子?你不知自量,妄想人家把你當作朋友,這不是太可笑了麼。」她深深感到心底的難堪,神色也就不禁要冷冷淡淡了。

  秦元浩道:「好,那麼姑娘請自珍重了。」他走出封家,心情也不自覺有些兒悵惘,想道:「但願她能得平安。哎,我這次救人沒有救徹底,這也是無可奈何。」他一看日頭已將近午,忙著要趕往東平,只得把封妙嫦的影子壓下去,專心趕路。

  走到山下,忽見金逐流懶洋洋地躺在草地上。秦元浩大喜道:「金大哥,你還沒走?」金逐流道:「唔,我已經睡了一個大覺。你倒來得早呀,居然捨得離開那麼標緻的大姑娘了麼?」

  秦元浩道:「金大哥說笑了,我找衣裳替換,耽擱了會兒。」

  金逐流道:「怎麼樣,如今你可明白了麼?」

  秦元浩道:「明白了,多謝金大哥相救之德。」說罷恭恭敬敬的向金逐流磕了三個響頭。他想起自己起初還只當金逐流是胡亂吹牛,如今才知道金逐流真的是他的救命恩人,心裏十分慚愧。

  金逐流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拉他起來,卻又停住笑道:「也罷,你這三個響頭,我也還可以受得起。」

  秦元浩道:「金大哥上哪兒?」金逐流道:「你上哪兒?」秦元浩道:「我往江大俠那兒喝他女兒出閣的喜酒。」

  金逐流道:「哪個江大俠?是江海天麼?」秦元浩道:「不錯。」心裏奇怪,江湖上說起「江大俠」三字無人不知道是江海天,這小叫化卻還要多此上一向,而且居然敢直呼江海天之名。

  金逐流道:「哦,江海天居然有這樣大的女兒可以出嫁了?」

  秦元浩心裏暗笑:「江大俠的女兒年紀只怕比你還長一兩歲呢,你竟然一副倚老賣老的神氣。」此時他雖然知道金逐流說的救他之事不是吹牛,但卻認為他動輒把人家當作晚輩,這還是吹牛無疑。

  秦元浩忍不住嘲他兩句:「金大哥,你這麼說,莫非江大俠也是你的晚輩?」

  金逐流道:「他不是我的晚輩,我也不是他的晚輩,馬馬虎虎,算作平輩好啦。」

  秦元浩暗暗搖頭,想道:「各派掌門,至多也只能與江大俠平輩論交,你居然也與他扳作平輩。不過,也還算好,你不敢以他的長輩自居,這牛皮還不算吹得太大。」

  金逐流仍是一副懶洋洋的神氣,根本不理會他想些什麼,說道:「好,你去喝江海天嫁女的喜酒,妙極,妙極!」秦元浩道:「怎麼妙極?」金逐流道:「我有好幾天沒有吃飽,正好跟你到江海天那兒,大大吃他一頓,我和你同去,你做一份賀禮,兩個人吃他也可以吧?我想他總不好意思拒我入席。」

  秦元浩道:「金兄與江大俠可是相識?」

  金逐流道:「我知道此人,沒有見過。」

  秦元浩道:「金兄同去,小弟求之不得。只是金兄這個模樣前往,恐怕……」他還沒說完,金逐流就打斷他的話道:「怎樣?賺我衣裳破爛?嫌我骯髒?嫌我是個身上帶有臭氣的小叫化?江海天難道竟是個嫌貧愛富的人麼。」

  秦元浩道:「不,不是這個意思。江大俠好客,天下皆知,金兄如此本領,豈有不配作江大俠客人之理?不過,打扮得整齊一些,這也是對主人的恭敬。金兄,到前面小鎮,小弟替你買一套新衣如何?你理一理髮,用不了多少時間,咱們晚上多跑些路,明天還是可以趕上的。」

  金逐流「哼」了一聲,說道:「我就是喜歡以本來面目示人何必作偽?」說罷,抓起一把污泥,索性反把面皮塗得更髒一些,汙手一抓頭髮,又把頭髮弄得更亂,冷笑說道:「我就是這副樣子去,你若是怕我丟你的臉,你我就各走各的,不用你陪我了。」

  秦元浩心裏暗笑:「你塗汙了面孔,這不正是掩飾了本來面目?」但他怕金逐流生氣,卻只得說道:「是,是。金兄乃風塵異士,何在乎外表衣冠?小弟俗人之見:說錯了話,還望金兄海涵。」金逐流雙眼一翻,說道:「我不管你是雅也好,俗也好,我只求有得大吃一頓。嘿,嘿,我的鼻子已然聞到江家的酒肉香了。走,快走!」

  秦元浩一路擔心著兩件事情,一是恐怕誤了時候,倘若文道莊在他們到達江家之前,已經向江海天挑戰,那麼封子超只怕也難免受牽累。他是受了封妙嫦之請要挽救她的父親的。若是不能及時阻止,心中難免不安。第二件是恐怕江家的人不肯放金逐流進去,以金逐流的脾氣,說不定會大鬧一場。那麼也就更難以為情了。

  本來他們是可以在正日早上到的,因為秦元浩在封家耽擱了半天,路上金逐流又到大戶人家偷了兩次酒肉來吃,秦元浩要用銀錢替他買酒他也不肯答應,說是叫化子要花錢買酒食豈非笑話,討不到就只有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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