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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鐘靈秀道:「這次我是去買,不是去『換』,上一次我已經把一顆金豆換了十兩銀子,足夠我買東西啦。大哥哥,你想不想吃月餅。」檀羽沖道:「月餅吃不吃也罷,我可有點擔心──」

  鐘靈秀道:「這個地方是不會有人認識我的,而且別人都在忙著買東西過節日,也沒人有那閒心來注意我。市集越熱鬧,就越容易混得過去。」接著笑道:「上次我只能偷偷摸摸去換東西,雖然不是小偷,也像小偷一樣提心吊膽,好不氣悶。今兒我可以大搖大擺去趁墟了,大哥哥,你就讓我去舒展一下吧。」

  檀羽沖心裡想道:「好呀,你現在也懂得寂寞是什麼滋味了。與世隔絕,那日子總是過不慣的。」他本想指著她過去說過的話取笑她幾句,但轉念一想,這樣花樣年華的小姑娘陪伴自己忍受這空山寂寞,卻是不忍取笑她了。

  鐘靈秀走後,檀羽沖回味昨晚情事,心緒不覺有點不寧,不知今後是否還能與她兄妹相處。但想起她剛才還是那樣純真無邪的態度,又稍微心寬一些,心道:「或者只是我的多疑吧?」

  他本來每天一早就要練功的,但今天卻有點兩樣。早餐吃過了,午餐也吃過了,他還是悶坐窗前,浮想連翩。不知怎的,上次鐘靈秀下山,他雖心中掛念,但這一次他卻是更加盼望她能夠早點回來。日頭剛剛過午他就在窗前遙望了。「這是否只屬於兄妹的關心呢?」他忽地在心裡自己問自己,連他自己都感到懷疑了。他歎了口氣,心裡想道:「若是註定要發生的事情,防止也防止不來,只能一切都聽其自然吧。」

  正自情思惘惘的時候,他忽然好像聽到人聲。

  「秀妹不會這樣快回來吧?」他凝神細聽,聲音從屋後面的樹林傳來的,不只一個人。他雖然半身不遂,但內功已經恢復幾分,伏地聽聲,還是可以比常人聽得更遠。來的是三個人,邊走邊談:「那是誰的屍體?」

  「是咱們總兵的衛士。去年總兵差他上京辦一件公事,他順便告假還鄉,去了年多,一直不見回來。」

  「你不會認錯?」

  「絕不會錯,他曾在作戰中受過傷,額骨被砍了一刀的。屍身雖然腐爛,額骨的傷痕還在。」

  「他的武功怎樣?」

  「在我們這個邊關,他可以算得是十名之內的勇士。」

  「如此說來,能夠殺害他的人料非等閒之輩了。」

  「你們不用猜疑了,依我看一定是那小子所為!」

  聽到此處,檀羽沖心裡想道:「原來秀妹去年殺的那個軍官給他們發現了。」又想:「這三個人雖然是一夥的,但身分卻好像各自不同。第三個人說的那個『小子』,恐怕就是指我了。」

  第三個人冷笑道:「你怕他是貝子,我可不怕。莫說他祖父那代早已成為欽犯,即使他還是世襲的貝子,我也不能賣他的帳。」

  「不是怕他,但聽說皇上還是要用他的。」

  「你少擔心,他得罪了我們王爺,又做出這等叛國的為,皇上也庇護不了他的。有王爺撐腰,我們只管先斬後奏!」檀羽沖心道:「原來這個人是完顏王府的,怪不得他最倡狂!」

  第二人道:「但聽說你們的格格可是他的老相好呢?」

  「格格還能大得過王爺麼?何況她還只是幹格格呢!王爺表面寵愛她,那是因為她還能替王爺辦一點事,但其實亦已暗派人監視她的了,她若是敢替那小子出頭,她先就自身難保!不過,檀貝子的武功是非同小可的。」

  第二人打哈哈說道:「這層你們不用擔心,那日千柳莊之戰,他被我們莊主打了一掌,據我們莊主說,縱使保住性命,只怕也要變成一個廢人了!」

  檀羽沖料想逃不過,索性坐了起來,貌體悠閒地吹起簫來。

  簫聲一起,這三個人飛快的就來到了。但他們聽見檀羽沖的簫聲悠然自得,一時間倒也不敢魯莽從事。

  這三個人面面相覷,猜不透檀羽沖擺的是不是空城計。

  那王府武士冷冷說道:「檀貝子,這個地方怎能是你們貴人住得慣的?嘿嘿,即使你願意,我們王爺也不能讓你受委屈呀!實不相瞞,我是奉了王爺之命請你上京共用榮華的,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檀羽沖道:「哦,原來你是奉了王爺之命來請我的,很好,那麼就請你把一句話給我帶回去。」

  那武士道:「你說!」檀羽沖道:「請你告訴王爺,在我眼中,狗窩也要比他王府好些。」弦外之音,即是罵那武士不過是條狗罷了。

  那武士變了面色,「哼」的一聲說道:「檀羽沖,你當真敬酒不吃,要吃罰酒?」

  檀羽沖淡淡說道:「敬酒也好,罰酒也好,你都恐怕還沒有資格叫我喝吧!」

  那武士氣得雙眼發白,但他顧忌檀羽沖的武功了得,心裡想道:「他敢如此倔強,只怕所受傷未必有如柳元甲說的那樣嚴重!」怒在心頭,一時之間,也還未敢莽撞。

  第三個說話的是那個千柳莊的門客,他的額角有傷疤,在他陰惻惻發著冷說話的時候,牽動傷疤,越發顯得可怖。

  那門客陰惻惻的說道:「檀貝子,我也要多謝你,多謝你手下留情,只是給我留下這個傷疤。」

  這個門客就是那日在千柳莊之戰中,趁著檀羽沖和柳元甲交手,無暇兼顧的時候向鐘靈秀突施偷襲的那三個人中的一個。他頭上的傷疤,是檀羽沖用一枚銅錢打傷的。不過,比其他二人,他確實是已經算得「幸運」了。另外那兩個人,一個給檀羽沖用大摔碑手摔得半死不活,一個則業已死在鐘靈秀的手下。檀羽沖道:「你知道就好,難道你還要來討賞錢麼?」

  那門客喝道:「檀羽沖,你是門縫裡看人,忒也把人看小了!大丈夫帳目分明,你那枚臭錢,老子加倍還你!」

  一抖手,三枚銅錢向檀羽沖擲去。檀羽沖似乎慌了手腳,縮低了頭,錚、錚、錚三聲連珠響過,那三枚銅錢落在桌上,嵌成一個品形。那門客哈哈大笑,「檀羽沖,你在千柳莊的威風那裡去了,怎的竟變作了縮頭烏龜?」

  這一來,那個王府武士,膽子登時壯了,心裡想道:「檀羽沖如果還有半分武功,焉能容忍如此侮辱?」喝道:「檀羽沖,事到如今,你還要裝模作樣嗎?給我滾出來吧!」

  檀羽沖苦笑道:「何必催得如此急,你聽我吹完這支曲子再走不遲!」那武士道:「哼,我倒要看你還不什麼花招?」他見檀羽沖好整以暇,畢竟還是有些顧忌。那門客卻是報仇心切,冷笑說道:「我已經知道他是裝模作樣,還怕他作甚!哼,你怕他,我可不怕他!檀羽沖,你變成縮頭烏龜,老子也能把你抓出來!」他用的兵器是一個連著鐵鍊的鋼爪,放盡了可達三丈開外,一抖手,鋼爪飛出,檀羽沖一側頭,「哢嚓」一聲,鋼爪打著他坐著的那張椅背。

  這一抓雖然沒有抓傷檀羽沖,但已是迫使他「露了底」了,那武士心頭大喜:「原來他果然半身不遂!」他的功夫本來就比那門客高得多,怎能甘受那門客嘲笑,當下一聲大喝:「這杯罰酒,你是喝定的啦!」沖進茅屋,一刀就向檀羽沖劈下去!

  那軍官叫道:「刀下留人,不可胡來!」

  但已經遲了,武士那一刀已經劈下去了!不過,刀鋒稍稍偏了一些,他不是砍檀羽沖的腦袋,而是劈他右肩的琵琶骨。

  琵琶骨若給破碎,多好的武功,也要作廢。

  刀出若風,勢勁力猛,那軍官大驚失色,要阻止也來不及了。

  他只能盼望這一刀只是毀了檀羽沖的武功,而不至傷了他的性命了。

  檀羽沖好像給嚇傻了一般,還在吹簫,他避得開這一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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