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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鍾靈秀喜出望外,叫道:「大哥哥,你好了!」一跤摔倒。赫連清雲連忙拉起躍過一旁。好在檀羽沖已經來到,金超岳生怕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已是不敢去傷害她們了。

  他是個武學的大行家,凝神細審檀羽沖說話的聲音,心裏想道:「看來他的武功恢復得沒多久的,只不過是裝腔作勢而已。哼,即使他武功似是恢復,只不過和我打個平手而已,我怕他何來?」於是冷冷說道:「好,咱們在京城幾次交手,未分勝負,今日就決一決雌雄吧!」

  檀羽沖道:「好,出招吧!」

  金超岳道:「且慢,你若輸了如何?」

  檀羽沖皺眉道:「性命給你就是,何須多問!」

  金超岳道:「你是皇上所要的人,我可不敢要你性命。」

  檀羽沖道:「好,那麼我若輸了,我讓你帶回京城交差就是。」

  金超岳哈哈笑道:「多謝貝子允諾,就這樣吧!」得意之狀,好像他已是必勝無疑。原來他已看出檀羽沖是大病初癒,元氣尚未充沛,是以想激檀羽沖動怒,這就更有把握取勝。鍾靈秀喘息未定。靠在赫連清雲的身上冷冷說道:「你別笑得太早,你若輸了如何,可還沒有說呢?」

  金超岳道:「請檀貝子劃出道兒。」

  檀羽沖道:「我也不要你的性命,只要你給我這小妹子磕頭賠禮!」

  鍾靈秀拍手笑道:「好極了,多謝大哥哥給我爭這個面子。我摔了一跤,得回一個響頭,馬馬虎虎,也算扯平啦。喂,姓金的,我大哥哥劃出了道兒,你是依不依?」

  金超岳縱聲大笑:「只怕你無福消受。」

  檀羽沖喝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出招!」但金超岳仍未出招,只見他站了個式子,雙掌緩緩舉起,掌心向外,雙目直視,狀似鬥雞。檀羽沖也不敢怠慢,玉簫拿在手中,嚴陣似待。

  鍾靈秀靠在赫連清雲的身上,聽見她的心卜卜的跳。她本來想說幾句調侃金超岳的話,也嚇得不敢說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她雖然經驗不豐,看到了這一雙引滿待發的情景,亦已知道此戰非同小可了。

  陡然間只聽得金超岳一聲大喝,左掌劃了弧形,右掌跟著發出。先是熱風呼呼,跟著寒飆飆捲地。鍾靈秀在百步開外,也感到寒熱交侵。她的一顆心不由得也砰砰地跳:「大哥哥剛剛恢復如常,他抵擋得了麼?」

  檀羽沖不慌不忙,把暖玉簫湊到唇邊,吹出一口罡氣,熱風與寒飆好像會合到一起,突然「中和」了。金超岳也感到暖洋洋的好不舒服。他大吃一驚,心道:「想不到他大病一場,還是和我打成平手。」

  檀羽沖挫了他的銳氣,立即搶攻,暖玉簫指東打西,指南打北,登時搶了七成攻勢。鍾靈秀看得眉飛色舞,說道:「姊姊,你看!大哥哥打得多好,多妙!看他不但恢復了武功,好像更勝於從前了。」赫連清雲沒有回答,一雙眼睛。只是注視著檀羽沖那枚揮舞的玉簫,眉頭漸漸皺起來了。鍾靈秀靠在她的身上,又聽見她心跳加快了。

  激戰中檀羽沖不知怎麼的,無端退了兩步。金超岳搶過攻勢,檀羽沖把暖玉簫的一端指他的掌心,另一端湊到唇邊,吹出第二口罡氣。金超岳打了個顫,鍾靈秀正自心想:「原來大哥哥是誘敵之計。」但看下去又似乎有點不對了。只見金超岳雖然打了個顫,但臉上已露出了笑容,手底下也是絲毫不緩。

  原來檀羽沖第二次從暖玉簫中吹出來的罡氣,雖然更為猛烈,但效果卻反而比不上第一次吹出來的。

  那種懶洋洋的感覺,不待金超岳運功驅除,片刻之間,便即自行消失。金超岳心頭大喜:「我還以為是走了眼呢,原來並沒看錯,他果然是中氣不足,難以為繼了!」

  鍾靈秀看得莫名其妙,悄悄問道:「妹姊依你看——」話猶未了,只聽得金超岳已是喝道:「檀羽沖,你不自量力,大病初癒,你即強運玄功,對你只有傷害,你是絕許勝不了我的,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我不想要你的性命,快快認輸!」

  檀羽沖咬著牙根,依然奮戰。金超岳冷笑道:「看來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了。好,我倒要看你還能支持多少時候。」加強攻勢,把陰陽五行掌的妙用盡數發揮,左掌拍出的是第七重「修羅陰煞功」的掌力,右掌則以「雷神掌」發出的熱風,向檀羽沖猛攻。

  檀羽沖越來越感覺熾熱難當了,胸口好像塞了一團東西似的,令他窒息得幾乎想要爆炸。

  原來他若是循序漸進,也最少還得一個月的工夫,方能打通奇經八脈,令自己行動如常。只因聽得金超岳在外面欺侮他的義妹,一急之下,潛力突然發揮,一下子就把經脈打通。可是基礎畢竟還是未曾鞏固的。初時因為金超岳先打了一場,他還可以打成了平手,時間一久。真力彼此都有消耗,他卻是不如金超岳之能持久了。鍾靈秀此時不覺已是站了起來。全神觀戰。她見檀羽沖頭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氣,面紅如血,不由得暗暗吃驚。

  那知令她更加吃驚的還在後頭!

  檀羽沖胸口氣悶,熾熱難當,整個人就像要「爆炸」似的。不但面紅如血,忽地「哇」的一聲,口中吐出了鮮血!

  赫連清雲忙在鍾靈秀耳邊說道:「鎮定一些,他不見得就會輸的。你若慌亂,反而會影響他!」

  「大哥哥到了這樣田地,還能夠打下去麼?」鍾靈秀半信半疑,心裏想道。但她自己早已是力竭筋疲,即使不顧性命,自知也是無法幫得了大哥哥的忙了。除了聽從赫連清雲的勸告,還有什麼辦法?

  金超岳喝道:「檀羽沖,你還不認輸,當真是要找死嗎?」

  喝聲未了,忽聽得檀羽沖朗聲吟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彼何人哉!嘿嘿,大地茫茫難立足,但憑一劍決恩仇!」

  說也奇怪,他一口鮮血吐了出來,精神竟似陡然重振了。他朗聲高吟,好像要把積壓胸中的鬱悶全部發洩出來!手中的玉簫盤旋飛舞,如劍如筆,揮灑自如,點、打、壓、戳,無一不是絕妙的招數。招招指向金超岳的要害穴道。

  鍾靈秀曾經跟檀羽沖學吹簫,此時她把用山中竹子自製的一支簫拿出來,檀羽沖朗吟,她跟著節拍吹簫相和。

  檀羽沖鬱悶出來,不但胸中舒揚,打得也是越來越暢順了。玉簫隨著簫聲的頓挫抑揚,端的是有如雲流水之妙!

  金超岳遮攔不住,正想作兩敗俱傷的一拼,忽覺背心一底檀羽沖的玉簫已經點著脊椎的天府穴。但檀羽沖的玉簫只是貼緊了他,並未發力。

  「天府穴」乃是人身的死穴之一,金超岳那裏還敢動彈!

  檀羽沖喝道:「向我的小妹子陪禮!」

  金超岳無可奈何,只好說道:「金某無禮,冒犯姑娘,萬望恕罪。」

  檀羽沖拿開玉簫,金超岳飛快就跑。鍾靈秀叫道:「喂、喂,你還未曾向我磕頭呢!你不磕頭,就想我饒恕你嗎?」

  檀羽沖道:「小妹子,由他去吧!」

  金超岳跑得飛快,轉眼沒了踪跡。鍾靈秀頓足道:「你不怕留下後患麼?」

  檀羽沖道:「小妹子,我替你出了口氣,你還不滿意嗎?嗯,你跟著我,這一生就註定是要多災多難的了,只要咱們都還活著,又何必理會那許多?」

  這番說話把鍾靈秀聽得心裏甜甜的,說道:「對。你給病魔困了一年,今日方能脫困。咱們是該歡喜才對。就算便宜了那廝吧。」她心裏甜絲絲的,卻不知檀羽沖正在心頭苦笑。

  原來他是全憑一股氣方能支撐到最後勝利的,這股氣一發洩出來,他亦已是如洩了氣的皮球了。他的玉簫貼著金超岳背心的穴道之時,他的功力其實已是所餘無幾。金超岳雖然也是元氣大傷,但比起他來,還是好得多的。檀羽沖自知,即使金超岳被他點著死穴,但他的內功不能深透穴道,以金超岳的內功造詣,他也未必能制金超岳的死命。不過,他不想鍾靈秀為他擔憂,卻是不便對鍾靈秀直說了。赫連清雲聽了這番話,心中卻是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好像甜酸苦辣,兼而有之。檀羽沖正要和她說話,她已是站了起來,搶先說道:「看來我是多此一舉了。嗯,這個地方即使你們不能再待下去,也可以找到第二個世外桃源,我又何必來擾亂你們的安靜。」

  她一說完,馬上就走。檀羽沖莫名其妙,叫道:「清雲,這是怎麼回事?」赫連清雲的影子早已看不見了。

  鍾靈秀是個聰明的人,她知道赫連清雲想要說的意思那意思是說願他們白頭偕老的。只要他們能找到另一個「世外桃源」,平安度過一生,受點委屈還算什麼,何須辯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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