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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謎底立即揭開,她心念未已,只聽得一個柔和的聲音已在說道:「小妹子,你回來了麼。天已黑了,麻煩你點亮油燈。」

  鍾靈秀心頭一定,擦燃火石,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叫道:「大哥哥,嚇死我了,你沒事吧?」只見檀羽沖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衣裳滿是血漬,火光下是一片暗赭的顏色,令得鍾靈秀的一顆心又劇跳了,她的手一顫,火光熄了。

  檀羽沖笑道:「我要是有事,還能和你這樣說話麼?對不住,你給我買的新衣,被別人的血污了。」鍾靈秀喜極而泣,「嚶嚀」一聲,撲入他的懷中,說道:「都怪我回來遲了。大哥哥,你怎麼能夠殺掉這個人?」

  要知她今早出門的時候,檀羽沖還是只能扶著牆壁,走幾步的,她不大能想像一個半身不遂的病人,如何能夠殺敵?

  檀羽沖笑道:「在黑暗中說話我可不大習慣,你點了燈,我再告訴你吧。」他儘量說得平淡,但在鍾靈秀聽來,可還是驚心動魄!

  原來他正是因為行動不便,這才故意示弱,引誘敵人入屋捕他的。

  那門客的鋼爪抓著他坐的那張椅背,完顏王府那個武士衝進屋來,一刀向他劈下。檀羽沖半身不遂,但內功卻已恢復了五六分,一口罡氣從暖玉簫中吹出。要是那武士站在門外,他的罡氣還是未能傷及他的。此時的距離已在三尺之內,他的這口罡氣可立即見效了。武士只覺虎口一麻,鋼刀飛出去,人也摔倒在地上。與此同時,檀羽沖亦已滾過一邊,那張椅子給鋼爪抓了起來。

  那門客見武功比他高強的武士突然倒地,這一驚非同小可,慌亂中椅子砸下來,砸碎了那武士的腦袋。

  「我的運氣總算不錯。」檀羽沖微笑道:「只吹了一口氣,就收了殺雞儆猴之效,把另外兩個也嚇跑了。」

  鍾靈秀笑道:「大哥哥,你不用擔心後患,那兩個人也都給殺了。」

  檀羽沖吃了一驚道:「你恰好碰上他們?」

  鍾靈秀道:「是呀,他們一見到我,就猜到我是給你送糧食的人,後來我的面目也給那個千柳莊的門客著破了。可笑,他們還以為我是從前樣的武功低微的小丫頭,卻不知我已經跟你學了一年的武功,雖然不敢說是名師出高徒,也是足以剋制他了。」

  檀羽沖道:「小妹子,你帶了什麼東西回來呀?」

  鍾靈秀笑道:「大哥哥,我給你買了月餅回來了。我知道你不是怎麼喜歡吃月餅,但這是蘇州采之齋的月餅,風味與別不同,你試試看。」檀羽沖道:「哦,山村小鎮,也有采之齋的月餅賣麼?」

  鍾靈秀道:「不是買的,是別人送的。」

  檀羽沖詫道:「誰送給你的?」

  鍾靈秀笑道:「是金國的軍官送給我的,今天我幹了一件得意的事情,正要說給你聽——」

  原來她在那小鎮上碰上一隊北歸的金國軍官兵,那隊官兵的隊長見她跡可疑,截住她盤問。

  「我不想在鎮上生事,結果只好又亮出那腰牌做護身符了。那軍官也像上一次碰上的那軍官一樣,以為我真的是完顏王爺派來江南的人,對我畢恭畢敬。不但送我月餅,還送了我幾十兩銀子呢。」鍾靈秀笑道。

  檀羽沖笑道:「是你勒索他的吧?」

  鍾靈秀笑道:「你的金豆,我已經差不多給你花光了。他問我需要什麼,我樂得向他討點路費。」

  檀羽沖道:「那你就應該向他多要一些。口氣太小,他反會疑心你的。」

  鍾靈秀道:「怪不得他給了銀子,還好像有點過意不去的樣子。不過,他們是過路的官兵,惹不惹他疑心,那也不必理會它了。」

  檀羽沖沉吟半晌,說道:「今天來搜捕我的那三個人失踪了,又發生你在小鎮碰上那隊官兵的事情,他們一定會追究的。只怕咱們是再也不能在這裏安居了。」鍾靈秀道:「我也想到了這一點,但總還有一段時間吧?」

  檀羽沖道:「還有一段時間又怎樣?」鍾靈秀道:「大哥哥你已經能夠運用罡氣傷人,料想不久亦當可以恢復如初了吧?」檀羽沖苦笑道:「不錯,我的功力是已經恢復了一半,但想要打通奇經八脈,卻還不知何日方可完成?經脈未通,我仍是半身不遂的廢人,如何可以抵禦強敵?」鍾靈秀道:「大哥哥,依你推測,他們的人,最快什麼時候才會來呢?」

  檀羽沖道:「這怎麼說得準,我只盼一個月的時間讓我加緊練功,那就好了。」

  鍾靈秀道:「好,那麼咱們博它一博,以半個月為期,到期限,如果你還未打通經脈,我就和你移轉到別的地方去。」檀羽沖苦笑道:「還有什麼地方可去,我也不想連累你一生。」

  鍾靈秀嗔道:「大哥哥,咱們不是早已說好,咱們這一生是只能相依為命的麼?你到現在還說這樣的話,是不是已經不把我當作妹妹看待了?」

  檀羽沖道:「小妹子,你別著惱。我只是為你著想。」

  鍾靈秀道:「離開你我還能活麼?你為我著想,就不許你說再分開的話。」

  檀羽沖心中感動,說道:「好吧,那咱們就賭一賭運氣吧。那三個人失踪的消息傳到金京,最少也得有半個月的時間的,我依你就是。」

  其實,即使消息未傳到金京,完顏長之一樣也可以派人來到邊關查探的。不過檀羽沖卻是不想把這層憂慮對鍾靈秀說出來了。

  這天過後,檀羽沖和鍾靈秀都加緊練功,不知不覺,平安地過了十三天,檀羽沖已多恢復了兩三分,但奇經八脈,仍是未能打通。

  這天鍾靈秀在山溪洗衣裳,聽松風如詩,想起去年與檀羽沖在錢塘江同一條船逃出臨安,聽那驚濤拍岸的情景,不知不覺已是一年多,不覺心潮也像波濤起伏。

  忽聽得沙沙聲響,似是踏在鋪滿落葉的地上的腳步聲。

  鍾靈秀驚醒過來,抬頭看時,只見一個容貌豔麗的少女已經從樹林裏走出來了。鍾靈秀呆了一呆,陡地變了面色,跳起來就罵:「好個不知羞恥的妖女!」

  那女子比她吃驚更甚,說道:「你是什麼人,為何一見我開口就罵?」

  這句話的意思十分明顯,她是說她和鍾靈秀素不相識,因而對鍾靈秀的「開口大罵」,感到奇怪的。她臉上的神情,也正是說明了這一點。

  但偏偏任何人都聽得懂的說話,鍾靈秀卻誤解了。原來這個美貌少女,乃是赫連清家三妹妹中的二姊赫連清雲,鍾靈秀卻誤認作三姊妹中的大姊赫連清波。她只罵「妖女」,不罵「妖狐」,已經是念在赫連清波對檀羽沖曾經有過贈參活命之恩,罵得比較「客氣」的了。

  她只當這「玉面妖狐」乃是反過來譏諷她不知羞恥。

  鍾靈秀冷笑道:「我和他是結拜兄妹。你呢?你卻還敢厚著臉皮,自認是他的好朋友嗎?」

  赫連清雲道:「哦,他又是誰?」

  鍾靈秀冷笑道:「別裝蒜,你是不是來找我的大哥哥的?」

  赫連清雲猜到幾分,說道:「你的大哥哥就是檀羽沖吧?這一年來——」

  鍾靈秀道:「不錯,這一年來我就是和他住在一起的。除我之外。他不想見任何人,尤其是你!」

  赫連清雲啼笑皆非,說道:「真的嗎,我還不知道他是如此憎恨我呢?但就算是我來找他,見不見是他的事,那也不能說我是不知羞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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