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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那女子道:「宜哥,你的本領顯然比我高,江湖經驗恐怕就不及我了。怎能聽見鼾聲。就以為別人已經熟睡?」

  那軍官道:「這個容易,他若是裝睡,我也可以叫他熟睡的。你等一等,我回去點了他的穴道再來。」

  那女子道:「不可魯莽。這小子的武功恐怕只有在你之上,絕不在你之下。鬧出事來,更加不妙。」

  軍官半信半疑,但他也確實不想打草驚蛇,便道:「你的江湖經驗比我豐富,那你說吧,咱們應該怎樣做?」那女子道:「另外找個說話的地方。」

  軍官道:「好,那麼咱們到後山的樹林裡。」

  正當他拿定主意,準備繼續跟蹤的那一剎那,忽覺背後微風颯然。

  那人來得好快,檀羽沖剛剛察覺不妙,登時就給那人抓著。那人兩隻手臂好像鐵鉗一樣,竟然鉗得他不能動彈。

  但他還能夠動彈的。他練有「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功,反應極快。

  不能動彈只不過剎那間事,內力一到,登時就把那人彈開了。

  可是他也還未來得及反擊,剛想回過頭來,身形未起,又給另一個人點著穴道。

  這人點穴的手法又快又准,黑暗中認穴不差毫釐,而且是在電光石火之間,點著了他三處不同經脈的穴道。兩處是麻穴,一處是睡穴。檀羽沖倒在地上,這回可真是不能動彈了。

  雖然不能動彈,心中卻是明白。從兩人的手法,他知道第一個來抓他的人必定是京師第一名捕向天沖,第二個來點他穴道的人則是向天沖的師侄鐵一筆。

  以武功而論,他本是絕不會輸給這對師侄的,只因他全神貫注,放在那個軍官身上,這才冷不防著了道兒,唯有自歎倒楣了。

  心念未已,果然便聽得向天沖的聲音說道:「這小子的武功好得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鐵師侄,幸虧你出手得快,否則怕當真制他不住。」

  鐵一筆暗暗叫了一句「僥倖」,說道:「要不是師叔的大擒拿手抓著了他。我怎能點中他的穴道?」

  向天沖道:「我看這家人家有點古怪,趁他們還未發覺,咱們趕快走吧。」說罷回過頭來,踢檀羽沖一腳,檀羽沖裝作已經昏睡。翻了個身,仍然直挺的躺在地上,動也不動。

  鐵一筆道:「師叔放心,這小子已經是給我點中了兩處麻穴,一個睡穴的。即使他明天醒來,恐怕也還得大半天才能走路。」

  向天沖踢了檀羽沖三腳,笑道:「朋友,你也太愛管閒事了,好好睡一覺吧,過了十二個時辰,你的穴道自解。」

  檀羽沖心中冷笑:「你們也未免自視過高了,以為點中了我三處穴道,我就可以任憑你們擺佈?哼,等會見再和你們算這一筆帳」

  向天沖和師侄一走,檀羽沖就自行運氣沖關,把三處被封的穴道都解開了。他進入樹林,剛好聽得向天沖道:「唉,你真是非得跟我多歷練才行。那少年是女扮男裝,你看不出來麼?」

  鐵一筆道了一聲「慚愧」,問道:「師叔,你見過玉面妖狐?」

  向天沖道:「雖沒見過,也聽人家說過她的容貌。而且我已經打聽清楚,玉面妖狐的真實姓名,乃是複姓赫連,雙名清波,那個假扮男裝的女子自稱姓連,少了一個「赫」字,只是把複姓改為單姓而已。她的容貌又和畫圖相似,不是玉面妖狐還能是誰?」

  檀羽沖心中暗暗好笑:「我當初也是這樣想的,想不到這位京師第一名捕同樣看錯了人。」

  鐵一筆道:「如此說來,師叔的判斷料想是不會錯的,但卻不知道那個軍官又是什麼來歷?」

  向天沖道:「這個軍官,我是在完顏王爺的府中見過的。他複姓耶律,又名完宜。」

  檀羽沖聽到這裡,不覺霍地一省,心道:「耶律完宜?他是和我的師父同姓的?姓耶律的人極少,莫非他是遼國皇族中人,在輩份上屬於我師父的侄兒一輩。」

  心念未已,果然便聽得鐵一筆說道:「他複姓耶律,這不是遼國的國姓嗎?」

  向天沖道:「不錯,遼國最後一個皇帝是耶律延禧,他有六個兒子,三十多個侄兒,國亡之後,有三四個孫兒下落不明,這個耶律完宜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鐵一筆道:「若然他真的是遼國王孫身分,完顏王爺怎的卻讓他當上咱們金國的軍官?」

  向天沖道:「耶律延禧當年國亡被俘,便即投誠。先帝法外施仁,封他為西昏候,對他的子孫也沒濫加誅殺,不過是派人監視他這一家,那是免不了的──」

  鐵一筆心想:「這也不過是死刑改為無期徒刑而已。」說道:「聽說現在耶律延禧的那些孫兒,也差不多死了十之七八了?」

  向天沖道:「亡國王孫,當然是難免受點折磨了。他的子孫有些可能是因為看不開自殺的,有些則可能憂鬱傷身,短命死的。但咱們金國總是優待降人了。」

  鐵一筆道:「若然王爺知道耶律完宜是遼國王孫身分,還敢用他,那就更加是寬宏大量了。」

  檀羽沖躲在一塊大石後面,聽到這裡,暗自想到:「這個耶律完宜若然是個貪圖富貴的人,完顏長之倒是不妨用他來籠絡遼國的人心的。嗯,殺降不如招降,懷柔勝於高壓。這是師父議論歷朝得失時說過的兩句話。」又想:「怪不得師父把完顏長之視為平生大敵,看來恐怕還不僅僅是因為完顏長之的武功比得上他呢。」

  向天沖卻不願和師侄多加解釋。說道:「王爺的運用之妙,不是我等平庸之輩可以妄加猜測的。不過王爺對耶律完宜此人,雖然甚為賞識,卻一直不敢將他重用,恐怕就是因為尚要考驗他是否真的忠心的緣故。」

  鐵一筆道:「對了,聽說王爺的副手哈必圖上個月在歸雲莊被人殺害,兇手是一個賣解女郎和一個不知名的少年。賣解女郎已經有人證實是近年在江湖出現的神秘女賊玉面妖狐了,那個少年會不會是──」

  向天沖道:「不會是耶律完宜。原因很簡單──」

  鐵一筆道:「你是說哈必圖多半會見過他,但他若有精妙的改容易貌之術──」

  向天沖道:「不是這個原因。哈必圖被害之日,他是尚在京師的。」

  鐵一筆道:「那麼他知不知和他約會的這個女子就是玉面妖狐呢?」向天沖道:「這就正是我想知道的了。我但願他不是。」

  鐵一筆道:「為什麼?」

  向天沖道:「若然他是玉面妖狐的同謀者,咱們今天就不能動手了。玉面妖狐的本領已經不在咱們之下。耶律完宜的武功比她更高!」

  鐵一筆道:「那咱們怎辦呢?」

  向天沖道:「先偷聽他們說話,若然耶律完宜也是尚被玉面妖狐蒙在鼓裡的那就最好,即使他不幫咱們,最少他也不敢幫玉面妖狐。若然他們乃是同謀,那咱們只好回去向王爺告密了。」

  檀羽沖聽到這裡,又是吃驚又是歡喜,心裡想道:「原來他們是來捉拿清波的,完顏長之另外還有懸賞呢。清波既是金國的欽犯,那些謠言不攻自破,我還何須對她疑心?」

  向天沖忽地輕輕一噓,示意叫鐵一筆噤聲,伸出手來指了個方向,鐵一筆臥倒地上,跟著他向前爬行。看這情形,向天沖似是已經發現了那個軍官的所在。

  檀羽沖學他們的樣子,伏地聽聲。但檀羽沖這門功夫卻是不及向天沖高明,只隱隱約約聽到幾個斷斷續續的字音。

  「──別罵我──誤會──表明心跡──」是那個軍官的聲音。他似乎急於辯白什麼,說到這幾個字時,聲音比較大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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