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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師爺說道:「凡是不合清理的事,其中必有鬼。依我看,他們多半是受了這女子收買。」

  那少女冷笑道:「我是個賣解女子,要是你們這兩個門客只需三五兩銀子就可以收買的話,我大概還出的起。請問歸莊主,你的門客是三五兩銀子可以收買的麼?」

  園子裏擠滿客人,有的客人前面有假山遮擋的,已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師爺可是一臉正經,說道:「收買一個人不限於只要銀子的!」少女道:「那我用什麼收買?」

  師爺不理會她,卻對歸元龍道:「一個賣解女子,武功是如此高強,依我看她的來歷著實可疑。你那兩個門客,行事不合理,同樣可疑,說不定他們本來就是一黨的,這女子很可能是他們的首領。部下向首領效忠,立了功勞,好處多著呢,何需銀子收買?」

  他說的這番話雖然是強辭奪理,但若要和他認真辯駁的話,還是會糾纏不清的。

  那女子忽道:「歸莊主,依你看,這位師爺會不會是我的同黨?」

  師爺勃然說道:「胡說八道,我怎會是你的同黨?」要不是忌憚這女子武功了得,怕她重施錢鏢割耳的手段,他已是要破口大罵了。

  少女說道:「對呀,你當然不會是我的同黨。但我說,你也可以和那兩個門客一樣,給我作證,你信不信?」

  師爺莫名其妙,怔了一怔道:「證明什麼?」

  少女道:「證明歸莊主這個寶貝兒子罪該處死!」

  師爺是又氣又好笑,冷笑道:「你不是發瘋吧?」

  少女道:「口說無憑,我可以拿出證據。」

  師爺道:「好,你拿出來!」

  那少女緩緩說道:「歸洛英曾逼奸一個姓孔的年輕寡婦,寡婦不堪受辱,自縊身亡。她的公公是個窮秀才。雖然明知歸家有財有勢,打官司一定吃虧。但氣憤不過,他還是親自寫了一張狀紙,把歸洛英告到官府。請知府大人為他媳婦伸冤。」

  「這張狀紙落到這位師爺手上,他恐怕知府大人不知歸洛英是什麼身分,於是附上簽呈(即附加自己對應該如何辦理這件案的意見,寫在另一張紙上)簽呈說明了被告是不能被得罪的人物之後,他還擬了批辭,由知府發給審案的法官,如擬辦案。結果是將那秀才責打三十大板,革去功名,所告不予受理!」

  說罷,她拿出師爺那張簽呈,說道:「這張簽呈就是真憑實據,師爺,你是不是該當處斬?貪贓枉法的官兒,是不是也該問罪?」師爺又驚又怒,顫聲說道:「胡說八道,那有這種事情,你、你是捏造的。」

  少女說道:「好,你說我捏造的,那麼咱們可以對對筆跡,讓大家看看,是否你親筆所書?」

  師爺道:「你不會假冒我筆跡嗎?」

  少女冷笑道:「我來到洛陽不過三天,你在衙門裏當文案,我怎能去搜集你的『墨寶』?三天之內,我也沒有好麼大本領去模仿你的筆跡呀!再說難道我是未卜先知的鬼谷子,知道今天你要在這裏替歸少莊主辯護,盤問我嗎?」

  師爺道:「那,那你是怎樣取得我這張簽呈的?」

  少女笑道:「你不打自招了吧?嘿嘿,只要你承認是你寫的就行,至於找怎樣取得,那你管不著了。」

  師爺叫道:「我不承認,我不承認!」不過他卻說不出理由,連歸元龍都覺得他這樣胡鬧,是越鬧越臭了。

  歸元龍道:「孔家寡婦自縊身亡,這件事情是有的。但她的死因,言人人殊,死無對證,卻是無從查考了。小兒雖然頑劣,逼姦寡婦這種事情我相信他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姑娘或者會問,那為什麼她的公公不告別人,偏偏只告你的兒子。我平生忠厚,人所共知。本該隱惡揚善的。唉,但事到如今,我也只好說出來了。那是因為那姓孔的窮秀才,窮迷心竅,想藉媳婦的橫死,訛詐我一筆。誰叫我有幾個錢呢?」

  「至於說到駱師爺那張簽呈,我也相信是別人假冒他的筆跡。這個所謂『別人』,當然並不一定是指這位姑娘。不過這位姑娘神通廣大,她既然能夠從衙門裏偷出狀紙,找一個熟悉駱師爺筆跡的人來寫簽呈,那又有什麼稀奇。」

  那女子冷笑道:「歸莊主,假如你不做莊主,跑到衙門裏做師爺的話,一定比這位師爺更能幹。駱師爺,我看你應該拜莊主為師!」

  駱師爺滿面通紅,說道:「各執一辭,說到明年也說不清楚。你是不是準備留在洛陽和我們打一年半載官司?」

  那女子道:「歸莊主在洛陽縱然還不能說是隻手遮天,加上了像你這樣大大小小的駱師爺、牛師爺、馬師爺——最少也可以遮了大半邊天了,我如何能夠和你們打官司?」

  歸元龍霍地站了起來,說道:「我和這位姑娘早已說好了是按江湖規矩辦事的,駱師爺,你不是江湖中人,這件事你可以不必理了。」他恨這個駱師爺幫了他的倒忙,索性將他撇過一邊。按照江湖規矩,第一步是評理,倘若雙方都不承認理虧,那就只能用武力解決,敗的一方,必須接受對方條件。

  那女子道:「好,請天下英雄作證。我若輸了,性命也輸給你。」

  歸元龍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個哈哈,說道:「那也不必如此,我兒給你打得重傷,只須你留在歸雲莊,將他服侍好了就行。」

  所謂「服侍」,其實都是要她為婢為妾,那女子哼了一聲,冷笑說道:「我服侍你也行。你輸了又如何?」歸元龍「話中藏話」,本是想要侮辱她的。見她目光賽如利剪,勝似寒冰,「怎的她敢如此自信,莫非真有的恃?」不覺打了個寒戰,只能一本正經地說話了。

  「歸某不想與你賭性命,價錢恐怕給得不合姑娘心意還是你自己劃出道兒來吧。」歸元龍道。

  少女說道:「歸莊主,你惱恨我將令郎打得重傷。照實話,我沒有將他打死,已經是給了你的面子了。」

  歸元龍冷笑道:「如此說來,歸某倒是受寵若驚了。」少女說道:「我不會漫天討價的,你若輸了,我只要你磕三個響頭。嘿,嘿。三個響頭,換一條人命,這價錢可算公道吧?」

  歸元龍惱怒已極,冷冷說道:「只有別人向歸某磕頭。」少女說道:「這是你的事情,我只問你,你接不接受我劃出的道兒?」

  歸元龍氣得臉色鐵青,強抑怒火。說道:「諒你也沒有這本領能令歸某折腰。好吧,就照你劃出的道兒,我若輸了,連腦袋也割下來給你!」

  洛陽虎威鏢頭班定山站了起來。說道:「你老人家息怒,讓我教訓教訓這個丫頭!」

  少女冷笑道:「班定山,虧你身為洛陽第一大鏢局的總鏢頭。我問你,你識不識得江湖規矩?這『教訓』二字,用得恐怕不合你的身分吧?你求我教訓你,還得我答應你呢!」

  原來班定山是歸元龍的弟子,如今是他的師父和這小女子約好了按照江湖規矩比武,比武的雙方,地位是相等的,誰也不能說「教訓」誰。班定山縱然想要替代師父出馬,也是必須那少女點頭才行。

  班定山一時失言,給那少女奚落,不禁滿面通紅,老拳師田秉單站起來替他打圓場道:「師徒有如父子,有事弟子服其勞,那也不算不合江湖規矩。請姑娘給老夫這個面子,先上台吧!別鬥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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