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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完顏鑑知道他讀書無多,對有關秦弄玉的故事恐怕他聽得不耐煩,因此只就詩句解釋,一說道:「一點不錯,正因為弄玉是一個非常美貌的女子,所以客人勸主人不要帶她到欄邊賞花,恐防牡丹花見了這樣美貌的姑娘,也要自愧不如。詩中的弄玉,是客人借用古代的美女來比喻主人家中那位陪酒的女子的美貌的。」

  哈必圖哈哈大笑:「完顏將軍,你的這班歌女都長得天仙一般,依我看,隨便你那一個都比得上弄玉吧?」

  完顏鑑一聽便知其意,說道:「大人的意思,是叫她們不要——」哈必圖笑道:「是呀,請你不要叫她們陪我們賞花了。試想她們一個個這樣美貌,她們都去賞花,牡丹花恐怕都羞得不敢開了。」

  完顏鑑屏退歌女,其他用人也都退下,天香亭裏就只有主客二人了。天香亭是完顏鑑專為賞牡丹而建的,比王侯巨室的客廳還大。只有兩個人頗有空闊之感,但目力所極,對園中的景物,卻也看得清楚多了。那個女傭似乎恐怕驚動他們,在園子一角的花叢裏輕輕修剪花枝,不敢出來。哈必圖道:「完顏將軍,你這真是神仙日子,但再過些時,恐怕你就要忙得沒功夫也沒心情賞花了。」

  完顏鑑吃了一驚,試探他的口風道:「大人是說將有大事發生?」哈必圖道:「是呀,所以咱們還是先談正經的大事,賞花可以稍稍押後。」完顏鑑道:「大人奉皇上密令出京,不知有何大事見告?」

  哈必圖大笑道:「完顏將軍,皇上叫你在商州整軍經武,皇上想要做的這件大事是什麼,你也應該想得到吧?」

  完顏鑑道:「皇上是否將提兵百萬西湖上,立馬吳山第一峰?」哈必圖道:「不一定是『即將』,但伐宋之舉,勢在必行,最至遲恐怕也不會遲過明年。」

  完顏鑑道:「請哈大人稟告皇上,卑職奉命鎮守商州。不敢稍有鬆懈,軍馬糧草是都已有了準備的。伐宋之令一下,卑職願為前驅。」

  哈必圖道:「將軍忠心為國,皇上是知道的。我這次回去,自必也會把將軍如何悉心整軍經武的功勞奏明皇上。」

  接著微微一笑,說道:「你放心,咱們如何飲酒作樂,聽歌賞舞這些小事,我不會對皇上說的,其實皇上也喜歡女色,只是不能明言罷了。」

  兩個相視而笑,莫逆於心,哈必圖繼續說道:「除了軍國大事,皇上還有兩件事交給你。這兩件事雖然說不是軍國大事,但也足以影響軍國大事的。」

  伐宋這件大事,其實用不著哈必圖傳達皇上的意旨,完顏鑑已知道的了。金國要吞併宋國,這早已是路人皆知的公開秘密,他要知道的是皇上有何密令,心裏想道:「這可說到正題來了。」

  「不知是那兩件事情?」完顏鑑問道。哈必圖道:「你知道皇上最顧忌的是那兩個人嗎?」

  完顏鑑其實是略有所聞的,但當然他不敢直說是業已知道。

  「卑職不知,請大人踢示。」

  哈必圖道:「第一個是檀公直,他是貝勒身份,將軍想必不會不知。」

  完顏鑑道:「這位檀貝勒不是聽說在二十年前就已莫明其妙的地失踪了嗎?」

  哈必圖道:「咱們是自己人,大家都不必顧忌。從現在起,咱們知道什麼就說什麼,好嗎?」

  完顏鑑道:「多謝皇上和哈大人這樣信任我,我若然有所知,自是不敢隱瞞。」

  哈必圖道:「三年前我也曾奉老皇上之命,秘密出京,你知道這件事嗎?」

  完顏鑑道:「哈大人那年出京之事我是知道的,但老皇上密令我當然不得與聞了。」

  哈必圖道:「實不相瞞,那年我秘密出京,就是奉了老皇上之命,召檀公直回京面聖的。」

  完顏鑑裝作吃了一驚,說道:「那位檀貝勒還活在人間?」

  哈必圖道:「可惜現在他是否尚活在人間我卻不知了。」完顏鑑道:「當年他沒奉詔?」

  哈必圖道:「是呀,我也想不到他那麼大膽,竟敢撕破詔書。」

  完顏鑑道:「哈大人,那你怎能容他如此放肆?」

  哈必圖道:「我當然不能容他如此放肆,當時就要將他逮捕回京。不料他非但敢撕破詔書,還敢公然拒捕。」

  完顏鑑道:「真是無法無天!但聽說這位檀貝勒武功很好,是真的嗎?」他已猜想得到,哈必圖定是在檀公直手下吃了大虧,為了替哈必圖遮羞,唯有抬高他的對手的武功。

  哈必圖道:「他的武功是很不錯,依我看,本國除了令叔之外,武功能勝過他的恐怕也是寥寥無幾。不過,他的武功雖好,我本來還是可以將他擒獲的。只可惜我那兩個隨從本事不濟,他們卻打不過檀公直的親家和兒子。那時檀公直已經給我用大力金剛手打的重傷,我,我也受了一點輕傷。但因我那兩個隨從喪命,我,我只好放、放過他了。」

  完顏鑑道:「他中了哈大人的大力金剛掌,料想也是不能活命的了!」

  哈必圖道:「我也是這樣想,不過當今皇上卻是放心不下。」他帶著苦笑,喝了滿滿一杯酒,繼續說道:「你知道那年我奉老皇上之命秘密出京之時。老皇上已是龍體欠安,準備傳位給當今皇上的。老皇上此舉是恐他萬一駕崩之後,新皇上制伏不了檀公直。故而趁在生之日,檀公直除掉免除後患。當然所謂『除掉』,不一定就是將他殺掉。老皇上的主意是要將檀公直押回京師之後,再行處置的。他和老皇上是中表之親,他在朝之時,雖然有某些政見和老皇上不同,對老皇上也還是有幾分忠心,不敢太過放肆的。故此老皇上以為他當會奉詔,那知他竟敢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呢!唉,他拒不奉詔,可苦了我了!」

  他追思往事,心中猶有餘悸,抹了抹額上淌出來的冷汗,繼續說道:「我拿不到人,自己還受了傷,帶傷趕路,兩個月之後才回到京師,正不知如何向老皇上交差,幸好,不,不,不料,不幸——」他一時間未有考慮,說出「幸好」二字,方始省覺失言。

  完顏鑑連忙替他掩飾,說道:「是呀,那一年我們正在計劃大舉伐宋,我領一路人馬已經攻入大散關了,誰也想不到,不料,不料老皇上竟然不幸駕崩,新皇上即位,安內重於攘外,我們只好班師。」

  哈必圖接下去道:「當今皇上即位,要辦的事情很多,一時間也就無暇去理會檀公直的死活了。但現在可不同了,完顏將軍,我想你應該懂得我的意思。」

  完顏鑑點了點頭,說道:「當今皇上,文才武略,比起老皇上只有過之而無不用。在當今皇上勵精圖治之下,國家已是安如磐石。」其實這一大串說話,只須四個字就可以說明白,無非是指新皇上的地位已經鞏固,不過,「地位鞏固」這四個字卻是不能由臣子來「妄加議論」的。

  哈必圖繼續說道:「是呀,國家安如磐石,當今皇上繼承老皇上的遺志,要興師伐宋了。既然準備伐宋,檀公直的死活就必須弄清楚了。完顏將軍,你當然知道,檀公直在二十多年前是做過兵馬大元帥的,目前也還有許多帶兵的將領是他的部下,他對軍心的影響。不能忽視!」

  這樣說其實是和「安如磐石」四個字有矛盾的,但哈必圖已是想不到更好的說法了。

  完顏鑑道:「我明白。目前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查明檀公直的死活。」

  哈必圖道:「你可知道他當年躲在什麼地方麼?」

  完顏鑑道:「請大人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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