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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軍官說道:「朋友,你是裝糊塗吧?你莫多疑,我們是已經和哈必圖見過面的,甘必勝是宋國的大內衛士,他也是哈大人的新交。」

  虯髯漢子冷笑道:「原來金的什麼官兒已經做了一夥嗎?我是普通百姓,不論金國的官兒和宋國的官兒,我都高攀不起!」

  兩個軍官面色登時大變!

  胖的那個軍官喝道:「你既不是甘必勝那一夥,獨自一個人跑來盤龍山幹什麼?」

  虯髯漢子哼了一聲,說道:「我也正想問你們呢,你們這一大堆人又跑來盤龍山幹什麼?」

  瘦的那個軍官喝道:「混帳東西,你還要不要性命,要性命的快說實話,你是不是來找檀公直的?」

  虯髯漢子哈哈一笑,說道:「妙極,我正愁沒處打聽檀公直的消息,你們卻湊上來了!」

  胖的那個軍官搖一搖手,示意叫部下不可妄動,說道:「你要打聽什麼?」虯髯漢子道:「實不相瞞,你們不來問我。我也要問你們。我要問你們這班混帳東西,到底把檀公直怎麼樣了?」

  瘦的那個軍官喝道:「大膽混蛋,亂刀把他宰了!」

  胖的那個軍官卻道:「別忙,別忙,諒他已是插翼難逃,待我問他,他若然還敢放肆,再殺不遲!」回過頭來,陰惻惻地對那虯髯漢子冷笑說道:「朋友,你的膽氣我很佩服。但俗語說得好,雙拳難敵四手,縱然你的武功不錯,也只能白送一條性命。不過,看在你是一條好漢的份上。只要你肯說實話,我倒可以饒你不死。我問你,你是不是檀公直約來的?他的家人躲在什麼地方,你知不知道?」

  虯髯漢子喝道:「你聽著,老子平生從來不慣受人盤問,如今是我盤問你們,你懂不懂?快說實話,檀公直是給你們害了。還是已經給你們押上京師?哼,你們若是不能將檀公直交出來,我叫你們一個個都活不了!」

  那個小隊長接捺不住,首先沖上前去,喝道:「混帳東西,且看是誰不能活──」

  話猶未了,只聽得乓的一聲,那小隊長已是給虯髯漢子抓了起來,一個旋風急舞,摔了出去。

  「當然是你不能活命!」虯髯漢子喝道,那小隊長給他猛力摔出去,撞到了兩名官兵,那兩名官兵登時也骨碌碌地滾下山坡,短促的慘叫聲一發即止,顯然是都已氣絕而亡了!

  虯髯漢子飛身躍起,乒乓兩聲,又踢翻了兩名官兵,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朝著那個騎在馬上的胖軍官撲下。

  那個胖軍官身材雖然肥胖,身手倒很靈活,一個蹬裡藏身,寶刀已是出鞘,一招「斜切耦」斬那漢子手臂。

  虯髯漢子身子懸空,眼看這一刀就要將他的一條手臂卸下,只聽得他陡地一聲大喝,不知怎的,卻是那個胖軍官跌下馬來。

  胖軍官墜馬,那匹馬受驚,向前一沖,虯髯漢子也未能夠落在馬鞍,跟著撲上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瘦的那個軍官抖起一根長矛已是從馬上朝著他猛刺。

  虯髯漢子身形一閃,避過矛尖,一抓抓著矛杆,陡地又是一聲大喝,瘦軍官也給他拖得滾下了馬背。

  官兵大驚,四面八方圍上,虯髯漢子搶了胖軍官那把寶刀,「錚」的一彈,哈哈笑道:「好一把寶刀,正合我用!」寶刀揮出,金鐵交鳴之聲震耳欲聾,兩柄鋼刀,一杆花槍全都給他這柄寶刀削斷。

  他刀砍掌劈,高呼酣鬥,迅猛有如怒獅。

  張雪波從高逾人頭的茅草叢中看出去。只見四面八方都是那虯髯漢子的影子,刀光儼若銀虹,指東打西,指南打北,看了片刻,只見刀光滾滾,連他的影子也不見了。圍攻他的,儘管有二三十人,刀光所到之處,卻是如湯潑雪,擋者辟易!

  目睹這樣慘烈的廝殺,莫說那些和他搏鬥的官兵,躲在草叢中偷看的張雪波亦是為之心悸。只聽得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此起彼落,不絕於耳。圍攻他的官兵倒了一個又一個,最後只剩下那兩名軍官了。那個胖軍官見勢不妙,轉身便逃,虯髯漢子喝道:「那裡跑?你的寶刀,請你受用!」手起刀落,把那胖軍官劈為兩半。

  瘦軍官嚇得雙腿軟了,蔔地跪倒,叫道:「你、你是耶律──」虯髯漢子喝道:「想求饒嗎?」那瘦軍官垂下頭癱作一團,卻已發不出聲音。原來竟是給他嚇死了。

  虯髯漢子一聲長笑,說道:「我早說過要你們一個都不能活命的,我從來言出必行,如今你們該相信了吧?」大笑聲中,他已搶了一匹坐騎,絕塵而去了!

  仰天長嘯,壯懷激烈。這虯髯漢子盡殲金兵大笑而去,和岳少保當年在朱仙鎮大捷之後仰天長嘯的豪情豈不正是相同?快意恩仇,人生能得幾回有?他發洩了心頭的悲憤,也抒發了痛快的心情。人已絕塵而去,笑聲尚在山谷迴旋,好像是要張雪波分享他的痛快。

  張雪波像是在惡夢中驚醒過來,但她的心頭卻是如墜鉛塊,想笑也笑不出來。

  「你,你是耶律──」這是被虯髯漢子嚇死的那個軍官最後叫出來的,一句尚未說得完全的話。張雪波清醒過來,首先想到的也就是這一句話。

  「啊,原來他就是沖兒的師父,是公公要我們去尋找的那個人!」

  心念未已,她的孩子亦已跳了起來,叫道:「媽媽,這個人是爺爺的朋友,他是為了替爺爺報仇,把這些強盜都殺光的!哈,他一定是爺爺替我找的那個師父,我有這個師父,真好,真好!」

  「我真糊塗,孩子都想得到的事情,我卻失之交臂!」張雪波黯然說道:「可惜他已經走了。都是媽媽不好,錯過了這次機會。」其實這又怎能怪她,在剛才那樣駭人心魄的高呼酣鬥之中,她又怎敢出聲呼喚。莫說剛才,如今她兀是驚魂未定。沖兒反而安慰她道:「媽媽,不要緊的。咱們找不到師父,師父也會來找咱們。」

  張雪波微笑道:「你怎麼知道?」

  檀羽沖道:「爺爺不是說過,要親自送我去拜師的麼?但師父不待爺爺把我送到他那裡,他就回來找爺爺了。我想,一定是他已知道有壞人要來害爺爺,他放心不下,這才跑回來的。他不怕危險也要來找爺爺,他答應了的事情又怎能不做?我想,他要找咱們,可能比咱們要找他還更心急!」張雪波呆住了,孩子不過七歲,在她的心目中是個什麼也不懂的孩子,如今她才發現,她以為什麼也不懂的孩子竟然這樣聰明,甚至比她還要聰明。他竟然懂得依理推測,而且說得條理分明。

  夕陽已經落山了,天邊晚霞如血,血腥的氣味從那邊的山坡隨風吹來。

  「媽媽,天色已晚,今天恐怕不能下山了。咱們到那邊的山坡過一晚好不好?」孩子說道。他們所在的這面山坡滿是荊棘,那邊的山坡則是比較平坦的。

  張雪波皺眉道:「你不怕那堆死屍?」檀羽沖道:「怕什麼,他們都已給師父殺了。」張雪波道:「血腥氣味也是難聞。」檀羽沖道:「咱們又不是睡在屍首堆中,離遠一些也就行了。總比睡在荊棘叢中好。」張雪波拗不過他,只好答允,說道:「好吧,咱們到上風處找個乾淨的地方過夜,但那些屍首的形狀一定很可怕,你最好閉上眼睛。」她那知道孩子的好奇心理。他正是要去看他師父的英雄業績。檀羽沖道:「媽媽,昨天你不是也曾殺過人麼,怎的忽然膽子小了。」

  張雪波正容說道:「殺人是迫不得已的事,你長大了只可以殺欺負你的惡人,絕不可隨便殺人。一個人總應該有慈悲之心的,你懂嗎?」檀羽沖伸伸舌頭,扮了一個鬼臉,說道:「爺爺早已教過我了,但爺爺也教我先要學會殺人的本領才不怕惡人欺負,現在我未學會殺人的本領呢。媽媽,你就讓我先學好了本領再教訓我吧。」張雪波搖了搖頭,說道:「我說的是做人的大道理,唉,你這孩子就愛和媽媽駁嘴。」檀羽沖忽道:「偷東西是不好的,我知道。但壞人的東西可不可以拿?」

  張雪波怔了一怔道:「你為什麼這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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