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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張炎道:「秦檜以宰相之尊,竟敢說出這樣無賴的話,韓世忠還能說什麼呢?他只能拂袖而起,冷笑說道:『相公,這「莫須有」三字,何以服天下?』說罷,頭也不回,大踏步走出相府。」

  檀道成聽得也不禁激動起來,沉聲罵道:「該死,該死!」

  張雪波回頭望他,目光頗有詫意:「成哥,你說什麼?」

  檀道成道:「我是說秦檜該死;雪妹,我和你一樣,我只知道有好人壞人之分,難道你以為我會幫秦檜嗎?」

  張雪波臉上綻出一絲笑容,低聲說道:「成哥,原來你我還是兩心如一!」張炎歎道:「可惜該死的人偏偏長壽,不該死的人卻冤死了。」

  他繼續說下去道:「最後判案那天來到了,大理寺(最高法院)正堂上設下公案,中間是聖旨,左邊是秦檜派來監視審判的中丞何鑄,右邊是主審的大理寺卿週三畏,兩側是陪審官御史大夫萬俟卨和羅汝揖。」

  「嶽少保反駁:如果是串能謀反,豈有書信往還之理?而且如有此意,何不發動于朱仙鎮大捷之役?那時本人手握重兵,河北義軍紛紛回應,若要造反,只須提出肅清君側的口號,豈不事半功倍?然朝廷頒領退兵,飛即奉命唯謹,退回臨安。飛若有異心,怎能做出這種自投羅網的蠢事?」張雪波道:「駁得有理啊!」

  張炎冷笑道:「秦檜這班爪牙,才不管你有理無理呢。週三畏辯不過嶽少保。又給他捏造一條罪名,這條罪名,更笑話了。」

  週三畏說:「嶽飛,你是三十二歲那年做節度使的(宋代節度使相當從近代兼管行政的一個大軍區司令長官),你曾向人誇耀:『三十二歲上建節,自古少有。』你可知道太祖皇帝(趙匡胤)也是三十二歲做了節度使的。此言僭越狂悖,自比太祖,與謀反何異?」

  「秦檜派來聽審的何鑄在旁冷冷插話,這話有好多人聽見,張憲都已招認了。但張憲早已被酷刑拷打。在獄中奄奄待斃了的。莫說他根本就不能出庭對質,即使能夠出庭,只怕也沒有說話的氣力。」

  「嶽少保只能冷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最後他們要宣判了,在宣佈之前,循例要問一句:『岳飛,你還有何話說?』四個人一齊喝問。

  「嶽少保一言不發,突然除去冠帶,卸下袍服,轉身向外,背對公案,擲地有聲說道:「諸公請看嶽飛背上先母手刺的這四個字!」

  「那是朱紅的針跡,大書:『精忠報國』四個字!」

  張雪波忍不住輕輕抽泣,檀道成也給感動得低下頭為嶽飛默哀。

  沉默了一陣,張雪波輕聲問道:「嶽少保就這樣給人害死了麼?沒有人要救他麼?那時他的馬前張保、馬後王橫這兩個人又怎麼樣?張保可是我的爺爺啊!」

  張炎說道:「王橫在嶽少保被捕之前已戰死了。我的父親則正在臨安設法營救主公。」

  看守嶽少保的監獄官倪完是個忠義之士,我爹和另一位嶽少保的心腹將軍名叫施全的和他聯絡上了。一晚偷入監牢,倪完答應犧牲自己,放嶽少保逃走。

  「但嶽少保不肯走,他死也要做個忠臣。我爹屢勸少保都不肯聽。我爹沒法。最後他、他──」

  張雪波道:「爺爺,他,他怎樣?」

  張炎眼淚奪眶而出,嘶啞著聲音道:「我爹說,『少保,你不肯走,那麼只有小人先走,替你開路了。』說罷,他身已躍起,向牢房的石牆上一頭撞去,登時腦漿迸裂,死了!」張雪波呆了,飲泣說道:「爹爹,原來你身負國仇家恨,我一直不知。」

  張炎喝了兩杯酒,勉強使自己鎮靜下來,繼續說道:「第二晚,秦檜派何鑄來監獄見獄官倪完,問倪完道:這獄中何處有避靜的空地?」

  倪完莫名其妙,想了一想,說道:「有座風波亭,那裡四面懸空,最是僻靜。不知大人要作什麼用?」

  張雪波看爹爹神色,已知定然不是好事,她心裡在發抖,握著張炎的手。

  張炎繼續講述:「那何鑄冷眼望著倪完,說道:『奉丞相鈞諭,今晚就在這獄中處決岳飛父子與張憲三人。你快把他們押到風波亭等待處決!』

  「原來秦檜是怕公開處決嶽少保會引起公憤,說不定還有劫法場的事情發生,所以要秘密處決,不讓外人知道。

  「何鑄奉了秦檜之命,在處決嶽少保之前,還要他簽一張供狀,以便交代。

  「嶽少保道:『好,我寫。他提起筆來,寫了八個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嶽少保最後的幾句話是對張憲說的,他說,張憲,可惜你一身神勇,也陪我死在這裡。』

  「張憲道:『元帥蓋世將才,尚且無怨,小婿匹夫之勇,能夠生死追隨元帥,死又何辭?遺憾的只是不能生報此仇,但願死後化為厲鬼,奪秦賊之魄!』

  「嶽少保道:『你又錯了,即使化為後鬼,也當先去殺胡虜,救百姓!』

  「這些話都是倪完後來傳出來的。雪兒,請你牢記,嶽少保最後的遺言就是殺胡虜,救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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