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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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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炎道:「什麼遲了!」張雪波道:「公公中了毒,成哥的穴道也未解開。我一走,誰照顧他們?」 張炎怒道:「你還叫這老賊做公公?剛才你已經看見了,你應該明白,若不是我殺了他,就一定是他殺了我!你以為我還可以給他解藥?」張雪波淚如雨下,仍然是緊緊抱著丈夫說道:「我不知道你和公公,對不住,我還是要叫他公公,不知道你們有什麼深仇大恨,你不肯給他解藥,我也不敢強求。但我的丈夫,就有餓狼把他吃掉了!你不許我理他,這不等於要他自生自滅嗎?」張炎的確是想要女婿自生自滅的。 他皺了皺眉頭,說道:「雪兒,我老實和告訴你吧,我現在已是打不過你的丈夫了。假如我解開他的穴道,那不是等於把性命交到他手上?」 張雪波道:「爹爹,你不要逼我。你要走,你自己走!」張炎道:「你留在這裏也幫不上他們的忙!」 張雪波叫道:「我不管,我不管!我只知道與成哥死則同死,生則同生!」 張炎道:「沖兒呢?你也不管了嗎?你要知道我已經年老了,我不能像照顧你一樣,把沖兒撫養成人了。」 張雪波心如刀割,說道:「你狠心不理我的死活,我也只能狠心不理沖兒的死活了。」 譚道成忽道:「不對,這不是你的狠心,這是別人的狠心害了你也害了你的兒子的!」 張雪波道:「成哥,他好歹也是對我恩重如山的爹爹,你不要這樣說他!」 張炎坐下,狀若木雞。要知道他所做的都是為了張雪波的,張雪波不肯走,他又怎能走得了? 譚公直許久沒有說話,此時忽地開口道:「張炎,我中毒已深,這是你下的毒。毒性如何,你當然比我更清楚,我是絕計活不過今晚的了。但我想知道一樁事情,否則我死不瞑目!」張炎道:「你要知道什麼?」 譚公直道:「你是什麼人?因何要處心積慮,謀害我們父子?」 張炎冷笑道:「我是什麼人,恐怕你早已知道了吧,還何須問我?說到處心積慮,更笑話了,這句話應該由我問你才對!」 譚公直道:「你以為也是像你一樣,十幾年來都是戴著假面具騙人!」 張炎道:「你是不是騙我,你肚裏明白。」 譚道成罵道:「凡事總得講個道理,擺在眼前的事實,是你下毒害我的爹爹,不是我爹爹下毒死你!你假裝不憧武功,還要雪兒幫你騙我!這還不是處心積慮要害我們父子?」 張雪波道:「爹爹,我也不懂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我是決意不走的了,你可以現在告訴我嗎?」 張炎心裏想道:「要是不告訴她,她是不會跟我走的。」 他正在躊躇,譚公直自己說道:「反正我是快死的人。即使你的秘密給我知道,你也不必害怕我報復了。」 張雪波跟著說道:「爹爹,我希望你能夠說出個道理來,否則請原諒我不能認你做爹爹!」 張炎一咬牙根,說道:「好,你們都要我說,我就說吧!」 天色已經黑了,他點起油燈,把椅子移到譚公直身邊,望著他說道:「第一句話我想說的,你是個偽君子!哼,哼,你口裏常說凡事要講道理,要求公道,這都是騙人的話!」 譚公直倒很冷靜,並沒有動氣,說道:「好,那麼請你拿出事實,別罵人!」 張炎說道:「不錯,我是對你的隱瞞武功,隱瞞身份,你一定要說我騙你的話,這兩點就算是我騙你吧,但你有沒有騙我呢?」譚公直道:「我騙你什麼?」 張炎說道:「第一,你不是漢人;第二,你也不是姓譚!」 張雪波吃了一驚,不覺也把眼向望著丈夫,目光似在質問,這是真的吧?譚道成低聲道:「雪妹,請原諒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因為我怕你知道我不是漢人,就不肯嫁我。」另一個原因他未曾說出來的是:正如張炎要女兒保守秘密一樣,他的父親也是曾經告訴他,要他隱瞞身份的。 譚公直說道:「不錯,我是金人,不是漢人,但我可從來沒有和漢人打過仗!」 張炎冷冷說道:「這只是你自己說的,沒人能替你證明。再說,與漢人為敵,也並不限於兩陣對壘,動刀動槍!」 譚公直道:「你一定要這樣猜疑我,那我沒有話說。」譚道成望著妻子說道:「雪妹,我希望你能夠相信我爹爹的說話,你是明白道理的,你想想假如我爹爹真的如、如你爹爹所說,是蓄意和漢人為敵,那麼他何必在這荒山隱居?再說到我,我是七歲那年就跟爹爹上山的,我沒有傷害過任何人。金人漢人又有什麼分別,難道只因為金國和宋國打仗。你就要把我當作敵人嗎?」 張雪波初時的確是思想有點混亂,她從來沒有接觸過這樣的問題,聽得丈夫是金國人,吃驚實在不小。 金宋乃是敵國,不知打了多少年的仗了,目前金兵就正將大舉侵宋,前兩天她還見到山下經過的難民。知道丈夫是敵國的人,必裏總是不大舒服。 但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把丈夫與「敵人」連在一起,想都不能這樣想! 她自小就是和譚道成在一起遊玩,譚道成像哥哥一樣愛護她,她想到的只是譚道成的好處。 她做錯了事譚道成為她擔當,她喜歡的東西譚道成為她獵取,她受到傷害的時候;也總是譚道成在她的面前,為她擋住災難! 「是啊,金人和漢人又有什麼分別?成哥就是成哥,是疼我愛我的成哥!山外面金人和漢人打仗又與成哥何干,我的成哥打的只是惡狼,只是猛虎。今若不是他,我早已給猛虎吃了!」心頭的結解開,她抬起頭來。她的爹爹正在繼續向譚公直發問。 「你非但不是漢人,你這個姓也是假的,你不是姓譚,你是姓檀,檀香的檀。我說得對嗎?」 譚公直沒有回答,有的只是冷笑。似乎是在說,你都已經知道了,還問我幹嗎?倒是譚道成恐她多疑,低聲為她解釋:「漢人很少姓檀,因此我們才改姓譚。這不過是小事一樁,雪妹,你不會怪我欺騙你吧?」 改姓只是為了要冒充漢人,他冒充漢人張雪波都已經原諒,又怎會計較他姓什麼。 她抬起頭,對張炎說道:「什麼地方都是有好人也有壞人,爹爹,這句話好像是你說過的,對嗎?」 張炎道:「不錯。是我說過的。怎麼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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