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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八


  赫連勃道:「我可以相信你的話,但只怕大汗不能相信我的話。我奉命而來,回去也總得在大汗跟前有個交待。」

  登馬諾道:「你要怎樣交待?」

  赫連勃道:「比如說,大司馬可有放行的文書或者金牌令箭之類的憑證交給你們?」

  阿璞怒道:「我告老回鄉,並非釋放的囚犯,要什麼放行文書?」

  赫連勃冷冷說道:「將軍請莫著惱,尋常人當然是無須這些撈什子的,但將軍的情形有點特別,我不說將軍也當自己明白。」

  阿璞說道:「我知道,一個月之前,我的確還是被關在天牢的囚犯,但當今的大汗繼位之後,我的叛逆罪名不是早已洗脫了嗎?難道我仍然不能像普通人一樣?」

  赫連勃道:「是否一樣,我不敢說,因為這並非在我的職權範圍之內。但將軍既然提起這一件舊事,我想將軍也當心裏有數:是否可以說走就走,私自離開京城?」

  原來在昆陽王和慕容珪掌權之後,新大汗雖然沒有「追究」阿璞所犯的「叛逆」之罪,但也沒有明令「赦免」他。

  他的這個情形的確是有點特別的。

  由於控告他私通金刀寨主的右賢王已死,霍天雲、風鳴玉等人又早已逃出和林,找不到他「私通」金刀寨主的人證,而新大汗暫時也還要整頓內部,無暇對外用兵,故此這一控罪已是沒人再提,無形中等於撤銷了。

  但他殺出天牢,火燒天鷹閣(這是他的家人部屬和昆陽王的手下一同幹的,但昆陽王已成為輔國大臣,這一罪名自是只能由他承擔了),大鬧王宮,嚇死舊大汗等等事情,是否應當判罪,在王公大臣之間,卻有兩派意見。

  一派認為阿璞世代于國有功,這次右賢王誣告他「通敵」實在也是冤枉他的,如今既然要「除舊佈新」,對他這些罪狀,似乎是應該不再追究了。

  不過這一派人也並非完全是為了同情阿璞,更主要的是為了迎合新的大汗。前大汗無道之處甚多,處置阿璞此案不公,他們認為也當列為「無道」之一。給予阿璞赦免,方能顯出新大汗是「有道明君」。

  豈知他們這樣的「揣摸聖意」卻是差之毫黍,謬以千里。等於拍馬屁拍到馬腳上了。

  不錯,新的大汗是要鞏固自己的威權,挑剔舊大汗的過錯。在許多事情上是要反舊大汗之道而行之。但卻不能反最根本的「道」。

  什麼是大汗心目中最根本的東西呢?那是「王權」的尊嚴。

  自己動用武力殺出天牢,火焚王宮,嚇死大汗,要是都可容忍的話,豈非是等於鼓勵別人漠視王室的尊嚴,甚至是等於鼓勵別人向「王權」挑戰,他怎能不害怕以後有人學樣。

  故此在王公大臣之中,主張赦免阿璞只占少數,主張治罪的則占了絕大多數!甚至包括慕容珪在內!

  不過慕容珪還算對阿璞有點「情份」,雖然主張治罪,卻不同意馬上治罪。理由是阿璞還有相當勢力,恐怕逼反他的舊部。實際他是採取「騎牆」的態度,而他自己則認為這樣已是對得住阿璞了。

  由於慕容珪兵權在握,而且他也並非反對治罪的,故此大汗和一眾王公也就同意了他的主張了。

  這件案子就這樣糊裏糊塗的擱置一旁,阿璞回到原日的將軍邸,但卻變成了沒有兵權的空頭將軍,新的朝臣班列,當然更沒有他的份兒了。

  阿璞老於世故,在這樣的處境之下,他自己也是當然明白的:儘管大汗並沒給他「定罪」,他可還是一個被監視的待罪之身。

  可能就一直這樣拖下去,結果此案不了了之,也可能舊案重翻,株連更廣。是哪種可能大些,這一方面要看未來形勢的變化,一方面要看他是否能夠「安份守己」。

  阿璞明白這點,但他不能忍受過這種名義不是囚徒,實際乃是囚徒的生活。

  瓦剌計劃入侵中原的軍事計劃已經停頓下來,昆陽王和慕容珪也曾應允過他,願與漢人化干戈而為玉帛,他以為素願得償,於是遂「告老還鄉」了。但以他本身的處境,不方便親自向慕容珪請求,於是利用登馬諾和慕容珪是異姓兄弟的關係,讓登馬諾替他說項。

  慕容珪對阿璞倒是有點想庇護他的。不過他也是最懂得新大汗心意的人,假如阿璞沒有什麼「異動」,他自信可以說服大汗,就讓阿璞在和林平安的度過晚年。

  但若是有什麼「異動」,他可就不能庇護了。

  而「告老還鄉」,他知道在大汗的心目之中,是必定會被大汗認為阿璞心懷不軌的。

  於是慕容珪採取了極為圓滑的做法,口頭上答應了義兄替代主人的求情,卻沒付給他任何憑證。

  他故意讓阿璞出了和林,方始向大汗告密。讓他的副手赫連勃去做「醜人」,而他自己卻顧全了義兄弟的情份。

  至於阿璞會不會給赫連勃追上,那就看阿璞的運氣了。他遲了一天方始告密,已是「心安理得」。

  赫連勃終於追上了阿璞。如今是毫不客氣的要他交出放行文書了。

  阿璞變了面色,說道:「任何憑證我都沒有,我又不能把慕容珪從和林找來給我證明,要怎麼辦,隨你便吧。」

  赫連勃道:「那沒有法子,只有請將軍跟我回去了。」

  阿璞說道:「我不回去那又如何?」

  赫連勃陰惻惻的說道:「那只好請將軍恕我無禮了。」把手一揮,喝道:「請將軍大駕!」登時有兩名金帳武士向阿璞撲去。

  登馬諾和阿堅把身體擋著阿璞,齊聲喝道:「赫連勃,你敢無禮!」

  赫連勃冷笑道:「誰叫你們敬酒不吃吃罰酒,動手!」

  兩名金帳武士伸手便抓,登馬諾呼的一拳搗出,和他交手那個武士精擅鷹爪功的大擒拿手法,側身一閃,避拳進掌,只聽得「嗤」的一聲,登馬諾胸衣給他抓破,胸口現出五道血痕,要是他這一抓用足氣力,只怕登馬諾已是難逃開膛破腹之災。

  阿堅拔出月牙彎刀,狂揮亂劈,喝道:「要抓我的爹爹,先把我殺了!」

  赫連勃喝道:「我率大汗之命促駕,你若是個孝順的兒子,就該勸你爹爹領旨,免得罪上加罪。否則,哼,哼,誰敢抗命,格殺不論!」

  那名武士本來還稍稍有點顧忌的,聽得赫連勃下了這道命令,話中之意,即使殺了阿璞,也是有功無過,他連阿璞都無需顧忌了,如何還把阿堅放在眼內?

  阿堅刀法不弱,這武士一抓抓空,險些被他砍了一刀。武士大怒,接過同伴拋來的鐵盾,以泰山壓頂之勢使勁拍下,當的一聲,阿堅的月牙彎刀給他震得飛上半空。

  阿璞喝道:「我身為大將,甯死不辱!」那柄月牙彎刀正在他的頭頂上方落下,阿璞接了下來,向胸口便插。

  那兩名武士也正在向阿璞抓下,突然看見這個情景,不覺一呆。

  就在此時,只聽得又是「當」的一聲,阿璞手中的月牙彎刀落地。那兩名武士則在同一時間,不約而同的「哎喲」叫了起來,跪倒阿璞跟前。

  赫連勃大吃一驚,正要喝問,忽覺勁風颯然,一顆石子已是打到他的面前。

  他到底不愧是龍騎兵的副都尉、金帳武士的統領,身手矯捷之極,百忙中把未出鞘的腰刀一擋,剛好擋個正著,石子飛開,打傷另外一名武士。但饒是如此,他的虎口,亦已給震得隱隱痠麻。

  阿璞自殺不成,臉上現出一片茫然神色。他的手下雖然有三五十人,但這些人的本領他是深知的,決計不會有這個本領。是誰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救了他呢?

  赫連勃更是吃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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