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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六


  另一個來自關外的牧場場主說道:「據我所知,那間魚行,其實也是努爾哈赤的手下開的。不過,這大約是將近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努爾哈赤還只是一個部落的酋長。」

  王晦聞道:「這間魚行如今還在那裏嗎?」

  那場主道:「好像還在。老闆也還是從前那個老闆。」王晦聞道:「十八年前,亦即是耿京士從關外南歸那年,本派住在金陵的俗家弟子丁雲鶴打聽到一個消息,耿京士身上有一封滿州奸細給他的密封,他本來想去追查耿京士,奪取這封密函的。但未出金陵,他就莫名其妙的被人害死了。他被害之後,他的家屬也曾來過武當山向無相上人稟報此事,兩位長老可還記得?」

  無色不答,無量長老則說道:「不錯,是有此事。那個滿州奸細,敢情就是這個霍卜托了。」

  不波吃了一驚,說道:「這麼說,倒真的不能算是普通書信了,那個霍卜托是說他已在金陵當了官,叫耿京士去與他相會的!」

  王晦聞厲聲道:「耿京士和霍卜托的交情如此密切,你們說是不是也有奸細嫌疑?」

  無量長老道:「你說得不錯,當年我們就是從丁雲鶴家屬的口中得知此事之後,開始懷疑耿京士是奸細的。」

  他們一唱一和,把耿玉京氣得怒火欲燃,但他也可真是難以替父親分辯。要知霍卜托的確是有兩重身份,而他也是曾在金陵見過霍卜托的。莫說他不能洩漏郭璞這一特殊身份的秘密,即使說了出來,又有誰人相信他明裏是「滿州奸細」,暗裏卻是「反奸細」呢?

  無色冷冷說道:「這封信怎的會落在你的手上?」

  王晦聞道:「我雖然身在武當山,江湖上可還有些朋友。」言下之意,這封信是他的朋友幫他取得的,他可不願意把詳情說給無色知道。

  若是換了別人,無色還可能釘住不放,但王晦聞一來是早有俠名,二來又是服侍了無相真人三十多年的人,他可不便太過表示懷疑,和他糾纏下去了。

  不過,無色還是說道:「姑不論耿京士是否奸細,和他的兒子有何相干。耿京士喪命那天,他的兒子才剛出生呢!」

  王晦聞轉向耿玉京道:「你曾經到過關外的烏鯊鎮,是也不是?」

  耿玉京道:「不錯。我去那個地方,為的是正是要替我屈死的爹爹辯誣。」

  王晦聞道:「可是,你又找不到替你爹辯誣的實據,而那個地方,和你爹爹當年有關係的人也仍然還在那裏!」用不著畫蛇添足,誰也聽得出來,顯然是指控耿玉京子承父志,最少亦有了充當滿州奸細的嫌疑了。

  耿玉京氣憤填胸,衝口而出:「誰是奸細,我總會找到證據的!」

  王晦聞冷笑道:「但不是現在,是麼?」

  無量長老道:「你這樣說,是不是現在你已經找到了有關什麼人的證據?」

  王晦聞忽地嘆了口氣,說道:「我真不想說,可又不能不說。」

  王晦聞眼睛潮濕,臉上那副神情就好像自己死了兒子一般,說道:「大家都知道,玉京這孩子是我看著他長大的,他聰敏好學,身世又是那樣堪悲,我對他的愛惜,決不在任何人之下。無相真人生前最擔心的就是在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秘密之後,受人操縱,誤入歧途。唉,沒想到昔日的擔憂,已成了今天的事實,他老人家若是地下有知,他的心情必定是和我此際的心情一樣難過!但為了武當一派的榮辱存亡,為了無相真人臨終的囑託,我不想說也只能說了!」

  無相真人是否真的在臨終之際對他有那許多「囑託」,死無對證,誰也不知,但他以往對耿玉京的愛惜,卻確是有目共睹,人所皆知。武當派弟子不覺都是想道:「他說得這樣悲痛,恐怕不會是誣陷玉京的了。」

  無名真人最注意的則是那段話中的「受人操縱」四字,心中明白,這是王晦聞在迫他攤牌。倘若自己不按照他的意圖辦事,他的矛頭就一定會指到自己身上。

  倘若耿玉京不是早已識破他的本來面目,此際只怕也會受他的說話感動。「哼,他的武功未必是天下第一,但演戲的本事卻一定沒有第二個能比得上他!」此際,耿玉京除了心中冷笑之外,就只有一個疑問了:「無相真人真的是給他騙了一生嗎?是不是他老人家在自知死期將至之前,忽然發現這個服侍了他三十多年的『聾啞道人』有點什麼不對,甚至說不定有可能加害於我,這才要我立即下山呢?」他對師祖在逝世前一日,要他下山的原因,過去只是懷疑到義父不歧頭上,因為不歧將似是而非的劍法教給他,師祖是早有所知的。但現在,他卻不能不懷疑到這個偽裝「聾啞道人」的王晦聞身上了。

  他一副心神不屬的樣子,給戇直的不波瞧在眼裏,不波亦是不覺對他起了疑心:「莫非這孩子當真是犯了大錯。」於是便即說道:「聾啞師叔,呀,對不住,我這樣稱呼慣了,一時改不過來。聽你口氣,敢情你已經拿到了耿玉京背叛本門的真憑實據,茲事體大,那就趕快說出來吧!」

  王晦聞道:「好,那就請你們容許我首先請出人證。」

  不波道:「人證是誰?」

  王晦聞道:「既是他的師父,又是他的義父的不歧長老!」

  不波呆了一呆,說道:「不歧因操勞過度,已經病倒了。你剛才沒聽見掌門人說嗎?」

  王晦聞道:「不歧內功深厚,即使操勞成疾,病到不能起床,總還能夠說話吧?」

  不波道:「要是連話都說不出來,那已是奄奄一息了。照理不會這樣沉重的。」

  王晦聞道:「對呀,那麼即使他不能起床,咱們也可以抬他出來!」

  不波道:「好,那就讓我去把他背出來吧。反正他就住在這墓園裏,也費不了多少工夫。」

  王晦聞道:「不應該你去!」

  不波道:「哦,你的意思是……」

  王晦聞道:「我說應該由耿玉京去,第一,他是不歧的義子;第二,不歧是本案最重要的證人,但說句老實話,我也不知他的證供將會說些什麼,假如他的證供是對耿玉京有利的話,那麼耿玉京就可以洗脫罪嫌,也可以名正言順的做後一任的掌門人了。這個大好消息,也該讓他的義父兼師父的不歧在場聽到,一同高興呀!你說是不是?」

  他這麼說,別人一聽,就知他說的乃是「反話」,心中都想:「他必定是有把握,料準了不歧的證供對他有利,對耿玉京不利,才要要求不歧來作人證。」

  只有戇直的不波,才以為他說的是真心話,當下搔了搔頭,便即說道:「對,你說得很有道理。我真糊塗,這一層倒是沒有想到。」

  王晦聞冷冷地看看耿玉京,冷冷說道:「大家都認為應該由你去請你的義父出來,你怎麼還不去呀?」

  耿玉京的容忍已經超過了最大限度,突然就像火山爆發,倏地拔劍出鞘,喝道:「我的義父已經給你害死了,你這老賊,我要你的命!」也不知那裏來的氣力,一掠數丈,劍挾勁風,朝著王晦聞疾刺過去!

  在武當派中,是只有無名真人和牟一羽這兩父子是知道不歧已死的,其他的人忽然從耿玉京口中聽到這個驚人消息,不覺都是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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