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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五


  「聾啞道人」一個字一個字地吐了出來:「不管如何,你現在還是武當派的掌門人。我要請你先行清理門戶,然後才談得到傳位給那一個!」

  此言一出,頓時全場譁然。事情可是越來越奇怪了。「清理門戶」,那更不是直指耿玉京是叛徒了?因為倘若是說別個,那就不會跟「傳位」聯在一起說的。

  「咄,清理門戶,這可是不能胡亂說的!聾啞師伯,你又聾又啞,能夠知道些什麼?」說這話的人是帶有幾分傻氣的不波。聾啞道人已經開口說話,他還是按照叫慣的稱呼,叫他聾啞師伯。

  無色較為精明,雙眉一豎,說道:「本門戒律,雖沒禁人裝聾作啞,但你指控是有關清理門戶的大事,我們必須先問你一個明白,你在武當山隱瞞身份三十多年,絕對不會是沒有目的,你得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聾啞道人」道:「否則,你就要說我居心叵測了,是不是?」

  無色厲聲道:「不錯,正是這樣!」

  「聾啞道人」道:「合理的解釋,不是早已有事實擺在你的眼前了?」

  無色道:「什麼事實?」

  「聾啞道人」道:「我服侍了無相真人幾十年,若然我是一個壞蛋,真人豈能在幾十年當中,毫無覺察,還敢留我在他身邊?」

  他抬出了武當派弟子最尊敬的已故掌門,武當派弟子,即使還有疑心,卻也不敢作聲了。

  無色道:「君子可欺以其方,無相真人忠厚老實,被你蒙混過去,那也並不稀奇。」

  幾個武當派大弟子同聲說道:「是呀,你不但裝聾作啞,而且是隱瞞了原來的身份和武功,即使我們不追究你因何裝聾作啞,你也應該還給我們一個道理!為什麼你甘願跑到武當山來作個燒茶掃地的道人?」

  「聾啞道人」突然一挺胸膛,昂頭說道:「我當然是有原因的,但卻似乎不必和你們說。」他一挺胸膛,登時判若兩人。委瑣的模樣消失了。雖然仍是白髮滿頭,卻已精神奕奕。

  有幾個上了年紀的武林前輩吃了一驚,不約而同的齊聲叫道:「你,你不是三十年前小五義中排行第二的王晦聞大俠麼?」

  王晦聞道:「大俠不敢當,我確是小五義中的老二。」

  「小五義」當年都有俠名,雖然後來老四西門牧和老五東方曉入了黑道,卻並不影響其他三人的聲譽。其他三人(七星劍客郭東來、慧可大師和王晦聞)又都是先後突然在江湖消失踪跡的。知道他們過去的人,不覺都是想道:「看來王晦聞之遁入武當山道觀,和慧可的遁入少林寺做燒火和尚都是同一原因。可能是為了躲避仇家,也可能是避免給西門牧連累。」武林異人埋名隱姓之事,在所常有,他們震於王晦聞以前的俠名,不覺也就相信他了。

  王晦聞繼續說道:「我在無相真人身邊三十多年,雖然原來不是武當派,也算得是武當派了。我感他知遇之恩,無以為報。當然要維護武當門戶,難道你們還把我當作外人不成?」

  無量長老咳了一聲,說道:「以他的身份以及他和本派的淵源,我們似乎應該讓他說話。」

  王晦聞道:「實不相瞞,我曾受無相真人臨終之囑,要我特別留意一個人。這人是他最賞識的本門弟子,也是他刻意栽培,準備付托以重任的人。但因此人有個不可告人的秘密,要是給別人捏在手裏,他也很可能在別人的威脅利誘之下,走上歧途。如今我已經發現了那人的可疑之處……」

  有人問道:「可疑什麼?」

  王晦聞道:「欺師滅祖,甚至禍害本門!」

  這可是極其嚴重的罪名,武當派一眾弟子都是面面相覷,驚疑不已!

  倘若細心去想王晦聞剛才說的那一段話,當可想到,他說的「那個人」,當然是以耿玉京的嫌疑最大,但也有可能是指無名真人的。不過誰也不敢懷疑無名真人,於是就有人說道:「開門見山吧,你說的這個人是不是藍玉京?」

  王晦聞道:「你說對了三分之二。名字對,姓不對。他姓耿,不是藍!」

  「怎麼,他不是那個菜農藍靠山的兒子嗎?」好幾個武當派弟子同聲發問!

  王晦聞搖了搖頭,說道:「不,他是耿京士的兒子!」

  耿玉京亢聲道:「不錯我的爹爹是耿京士,那又怎樣?」

  無量長老嘆了口氣,說道:「真沒想到,我一直都不知道他竟然是耿京士的兒子!」

  無量長老這一嘆氣,頓時就有許多人想起來了。須知耿京士是背著「滿州奸細」的嫌疑死在他師兄戈振軍(即後來的不歧)的劍下的,這件事雖然秘不外傳,但武當派的弟子已有很多知道。尤其是「不」字輩的弟子。

  無量長老裝作憐憫的神態,目光投向耿玉京,嘆了一聲,說道:「你現在還未知道嗎,唉,我本來不想說出來的,但事到如今,不想說也不能不說了,你的生身之父耿京士,乃是滿州奸細!」

  耿玉京怒氣填胸,大叫道:「胡說,我爹爹不是奸細!」

  本來斥責長老「胡說」,乃是犯了「大不敬」之罪的。但無量長老卻作出一副寬容大量,不予追究的樣子,說道:「兒子維護父親,乃是人之常情,不怪你。但你必須拿出證據,你怎麼知道你的爹爹不是奸細?」

  耿玉京卻是無法說得明白,只能大叫大嚷:「我知道,我就是知道!」

  王晦聞忽道:「這裏有一封信,請幾位長老看看。」

  無量長老按了過來,看了一看,不作聲交給無色,無色看了,臉上稍有疑惑神色,轉交給新近升任長老的不波。

  不波一看,說道:「沒什麼呀,不過是耿京士的一個朋友,寫給他的一封普通書信。」

  王晦聞冷冷說道:「普通書信,你看清楚沒有?」

  不波道:「朋友報告近況的書信,有什麼特別?」

  王晦聞:「上面有他朋友的署名,你讀出來聽聽。」

  不波仔細一看,說道:「霍卜托,唔,這名字倒是有點特別,好像不是漢人的名字。」

  王晦聞大聲道:「霍卜托是什麼人,有誰知道嗎?」

  有個來自關外的武師說道:「多年之前,這個人好像曾經做過滿州可汗努爾哈赤的衛士。」

  王晦聞道:「他是不是也曾在一個叫做烏鯊鎮的地方住過?」

  那武師道:「好像是的,不過那時聽說他是隱瞞身份,在一間魚行充當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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