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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四


  無量長老歎了口氣,說道:「真沒想到,我一直都不知道他竟然是耿京士的兒子!」

  無量長老這一歎氣,頓時就有許多人想起來了。須知耿京士是背著「滿州奸細」的嫌疑死在他師兄戈振軍(即後來的不歧)的劍下的,這件事雖然秘不外傳,但武當派的弟子已有很多知道。尤其是「不」字輩的弟子。

  無量長老裝作憐憫的神態,目光投向耿玉京,歎了一聲,說道:「你現在還未知道嗎,唉,我本來不想說出來的,但事到如今,不想說也不能不說了,你的生身之父耿京士,乃是滿州奸細!」

  耿玉京怒氣填胸,大叫道:「胡說,我爹爹不是奸細!」

  本來斥責長老「胡說」,乃是犯了「大不敬」之罪的。但無量長老卻作出一副寬容大量,不予追究的樣子,說道:「兒子維護父親,乃是人之常情,不怪你。但你必須拿出證據,你怎麼知道你的爹爹不是奸細?」

  耿玉京卻是無法說得明白,只能大叫大嚷:「我知道,我就是知道!」

  王晦聞忽道:「這裡有一封信,請幾位長老看看。」

  無量長老按了過來,看了一看,不作聲交給無色,無色看了,臉上稍有疑惑神色,轉交給新近升任長老的不波。

  不波一看,說道:「沒什麼呀,不過是耿京士的一個朋友,寫給他的一封普通書信。」

  王晦聞冷冷說道:「普通書信,你看清楚沒有?」

  不波道:「朋友報告近況的書信,有什麼特別?」

  王晦聞:「上面有他朋友的署名,你讀出來聽聽。」

  不波仔細一看,說道:「霍蔔托,唔,這名字倒是有點特別,好像不是漢人的名字。」

  王晦聞大聲道:「霍蔔托是什麼人,有誰知道嗎?」

  有個來自關外的武師說道:「多年之前,這個人好像曾經做過滿州可汗努爾哈赤的衛士。」

  王晦聞道:「他是不是也曾在一個叫做烏鯊鎮的地方住過?」

  那武師道:「好像是的,不過那時聽說他是隱瞞身份,在一間魚行充當買手。」

  另一個來自關外的牧場場主說道:「據我所知,那間魚行,其實也是努爾哈赤的手下開的。不過,這大約是將近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努爾哈赤還只是一個部落的酋長。」

  王晦聞道:「這間魚行如今還在那裡嗎?」

  那場主道:「好像還在。老闆也還是從前那個老闆。」王晦聞道:「十八年前,亦即是耿京士從關外南歸那年,本派住在金陵的俗家弟子丁雲鶴打聽到一個消息,耿京士身上有一封滿州奸細給他的密封,他本來想去追查耿京士,奪取這封密函的。但未出金陵,他就莫名其妙的被人害死了。他被害之後,他的家屬也曾來過武當山向無相上人稟報此事,兩位長老可還記得?」

  無色不答,無量長老則說道:「不錯,是有此事。那個滿州奸細,敢情就是這個霍蔔托了。」

  不波吃了一驚,說道:「這麼說,倒真的不能算是普通書信了,那個霍蔔托是說他已在金陵當了官,叫耿京士去與他相會的!」

  王晦聞厲聲道:「耿京士和霍蔔托的交情如此密切,你們說是不是也有奸細嫌疑?」

  無量長老道:「你說得不錯,當年我們就是從丁雲鶴家屬的口中得知此事之後,開始懷疑耿京士是奸細的。」

  他們一唱一和,把耿玉京氣得怒火欲燃,但他也可真是難以替父親分辯。要知霍蔔托的確是有兩重身份,而他也是曾在金陵見過霍蔔托的。莫說他不能洩漏郭璞這一特殊身份的秘密,即使說了出來,又有誰人相信他明裡是「滿州奸細」,暗裡卻是「反奸細」呢?

  無色冷冷說道:「這封信怎的會落在你的手上?」

  王晦聞道:「我雖然身在武當山,江湖上可還有些朋友。」言下之意,這封信是他的朋友幫他取得的,他可不願意把詳情說給無色知道。

  若是換了別人,無色還可能釘住不放,但王晦聞一來是早有俠名,二來又是服侍了無相真人三十多年的人,他可不便太過表示懷疑,和他糾纏下去了。

  不過,無色還是說道:「姑不論耿京士是否奸細,和他的兒子有何相干。耿京士喪命那天,他的兒子才剛出生呢!」

  王晦聞轉向耿玉京道:「你曾經到過關外的烏鯊鎮,是也不是?」

  耿玉京道:「不錯。我去那個地方,為的是正是要替我屈死的爹爹辯誣。」

  王晦聞道:「可是,你又找不到替你爹辯誣的實據,而那個地方,和你爹爹當年有關係的人也仍然還在那裡!」用不著畫蛇添足,誰也聽得出來,顯然是指控耿玉京子承父志,最少亦有了充當滿州奸細的嫌疑了。

  耿玉京氣憤填胸,衝口而出:「誰是奸細,我總會找到證據的!」

  王晦聞冷笑道:「但不是現在,是麼?」

  無量長老道:「你這樣說,是不是現在你已經找到了有關什麼人的證據?」

  王晦聞忽地歎了口氣,說道:「我真不想說,可又不能不說。」

  王晦聞眼睛潮濕,臉上那副神情就好像自己死了兒子一般,說道:「大家都知道,玉京這孩子是我看著他長大的,他聰敏好學,身世又是那樣堪悲,我對他的愛惜,決不在任何人之下。無相真人生前最擔心的就是在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秘密之後,受人操縱,誤入歧途。唉,沒想到昔日的擔憂,已成了今天的事實,他老人家若是地下有知,他的心情必定是和我此際的心情一樣難過!但為了武當一派的榮辱存亡,為了無相真人臨終的囑託,我不想說也只能說了!」

  無相真人是否真的在臨終之際對他有那許多「囑託」,死無對證,誰也不知,但他以往對耿玉京的愛惜,卻確是有目共睹,人所皆知。武當派弟子不覺都是想道:「他說得這樣悲痛,恐怕不會是誣陷玉京的了。」

  無名真人最注意的則是那段話中的「受人操縱」四字,心中明白,這是王晦聞在迫他攤牌。倘若自己不按照他的意圖辦事,他的矛頭就一定會指到自己身上。

  倘若耿玉京不是早已識破他的本來面目,此際只怕也會受他的說話感動。「哼,他的武功未必是天下第一,但演戲的本事卻一定沒有第二個能比得上他!」此際,耿玉京除了心中冷笑之外,就只有一個疑問了:「無相真人真的是給他騙了一生嗎?是不是他老人家在自知死期將至之前,忽然發現這個服侍了他三十多年的『聾啞道人』有點什麼不對,甚至說不定有可能加害於我,這才要我立即下山呢?」他對師祖在逝世前一日,要他下山的原因,過去只是懷疑到義父不歧頭上,因為不歧將似是而非的劍法教給他,師祖是早有所知的。但現在,他卻不能不懷疑到這個偽裝「聾啞道人」的王晦聞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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