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武當一劍 | 上頁 下頁
一八八


  不波和不悔也都是像牟一羽這樣,看出了這陌生的客人乃是以「假面」出現,心有所疑,卻還不敢確定。不波懷疑他是東方亮,不悔懷疑「他」是青蜂常五娘。不悔本來不是以輕功見長,也正因為有此懷疑,是以用盡全力飛奔,在這短距離內,比不波還搶快了半步。

  她的本領居武當派女弟子之首。這一招「千絲萬縷」乃是從連環奪命劍法中的「亂披風」一招變化出來,那人若是給她的拂塵罩住,整塊臉皮都要給一條條的撕開;不波是武當派三名內的劍術高手,這一劍更為厲害,只要內力一透劍尖,那人的背心恐怕就要出現一個透明的窟窿!

  牟一羽的一顆心嚇得幾乎要從口腔裡跳出來,但就在這剎那間,事情卻已有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變化。

  那人只是張開嘴巴一吹,就把罩到他面門的塵毛吹得隨風四散;吹氣的同時,反手一彈,只聽得錚的一聲,又把刺到他背心的那把長劍彈開了。這一彈,拿捏時候之準確,當真可說是妙到毫巔!

  不悔、不波都是武當派第二代弟子中的有數高手,尤其不波,不但劍術精妙,內功的造詣也很不弱。而這兩位武當高手,竟然禁不起那人的一吹一彈!

  出奇的還不只此,不悔的腳步,似乎也踏不穩,踉踉蹌蹌的接連退出了七八步,方始能夠穩住身形。不波雖然沒給震退,但也晃了幾晃,跟著又是「當」的一聲,長劍脫手墜地。

  眾人大驚之下,紛紛跑去搶救。但不知怎的,跑在前面的那幾個人,忽然覺得身子酸麻,雙腳不聽使喚,「撲通」「撲通」的接二連三倒在地上。後面的人失聲驚呼,不約而同的止了腳步,那個陌生的客人早已跑得連影子也不見了。

  泉如鏡是大行家,一看便知,說道:「這次總算沒有看錯,那人撒出的是酥骨散,酥骨散若是混在茶水裡給人喝下,最少恐怕也得三天才能恢復氣力,但只是吸進風中飄來的香氣,卻是無妨。休息半個時辰就會好的。」

  不悔跟著也過來了,她與不波同聲說道:「不是!」

  牟一羽道:「不是什麼?」

  不悔道:「不是那個妖婦,這人的使毒手法雖然在那妖婦之上,手段卻不如那妖婦的毒辣。」

  不波則說得更簡單:「不是東方亮,東方亮沒有如此功力!」

  那麼究竟是誰呢?牟一羽和好些人都想到了,但誰也不敢說出那個名字。

  牟一羽松了口氣,說道:「不是那妖婦便好。」

  不悔哼一聲道:「這個人只怕比那妖婦更難對付。」

  不波苦笑道:「不管這人是誰,他總算已是手下留情,否則我恐怕已經粉身碎骨了。」他這話倒是不假,那人的功力確實在他之上,當時他們是在石樑搏鬥,那人若是趁他吸入酥骨散的迷香之際,只要運勁一推,他已渾身無力,如何能夠抵擋?

  牟一羽道:「依我看,還是不要追究此人是誰的好!」

  不悔道:「這卻為何?」

  牟一羽道:「師姐,如果你所懷疑的真是事實,這個人的出現或者反而可以替咱們武當派消除一個隱患。」他雖然沒有明言,但不悔、不波都是明白他的意思的。這人之所以手下留情,目的當然是不想和武當派結怨。因此,如果常五娘當真如不悔所懷疑的那樣已經來到了武當山,這個人跟著來到,自必是要找常五娘回去了。

  牟一羽道:「聽說你那記名弟子已經回來了?」

  不悔道:「水靈本來已經跟我來的,只因剛才發生的這件意外事情,我叫她回家去了。嗯,你的消息倒是靈通得很呀,這樣一件小事,你都注意到了。」

  牟一羽笑而不答,只道:「好,那麼咱們現在是該回到紫霄宮了。」

  ***

  藍水靈無可奈何,只好把西門燕帶回家裡。她的父母見她帶一個「男子」回來,初時大為驚詫,待到她稟明原委,這才轉為驚喜。藍靠山道:「姑娘,你放心住下吧。我這裡除了不歧道長偶然會來之外,觀中的道士是不會來的。只不過……」

  西門燕道:「不過什麼?」

  藍靠山道:「我想請你改回女裝,因為我有一些種菜的朋友,要是他們來串門子,恐怕……」

  西門燕笑道:「我懂。一個男子怎能和你女兒同住一間房間?」

  藍水靈道:「別開玩笑。說正經的,我們這間石屋是孤零零的獨處一角的,附近並無人家。來串門子的菜農不是沒有,但也很少的。只不過你可要安份點兒,別到處亂走。」

  西門燕道:「我知道了。見了你的弟弟我就走。」藍水靈的父母不覺發出會心微笑,似乎想說什麼,卻不敢說。西門燕知道他們誤會,也不說破。

  這晚她們同床夜話,西門燕把在遼東碰上耿玉京的事情說給藍水靈聽,聽得藍水靈又是歡喜,又是驚奇。

  「啊,他的劍法當真已經練得那麼厲害?」

  「他不但劍法精妙,內功的造詣也比我深厚不知多少呢。那次我被常五娘的迷香所困,就是全靠他趕走那個妖婦,救了我的。他根本就不用口含碧靈丹,吸了迷香,一點事也沒有。」

  藍水靈驚異不已,說道:「他在下山之前的幾天,曾和我在展旗峰下練習劍法,他給我喂招,他還輸了一招給我呢。只不過七八個月功夫,怎的他就能如此突飛猛進?」

  西門燕道:「聽說他得了無相真人所傳的劍訣,下山之後,想必又曾有奇遇。」

  藍水靈道:「這也罷了,有樁事情,我卻怎樣也想不通。那妖婦常五娘和我的弟弟可說是風馬牛不相及,為何那妖婦三番兩次與他為難。」

  西門燕道:「也不算怎麼為難,那妖婦好像是要你的弟弟做乾兒子。」

  藍水靈道:「是呀,這就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了。她第一次來我家要把我的弟弟擄走的時候,我的弟弟是從未下過武當山的。她怎麼知道我的弟弟,又如何那樣不擇手段的要做他的乾娘?」

  西門燕笑道:「常五娘最喜歡長得俊的少年,或者她是看上你的弟弟呢?」

  藍水靈啐道:「胡說八道,我的弟弟才不過是十六七歲的大孩子呢?」

  西門燕忽道:「你不覺得你的弟弟行事有點古怪?」

  這正說中了藍水靈的心事,藍水靈的心蔔通一跳,說道:「我正想問你,你可知道他跑往遼東是為何因?」

  西門燕道:「我不知道,我只知他曾在烏鯊鎮打探過一個人。」

  藍水靈道:「什麼人?」

  西門燕道:「聽說是武當派的俗家弟子名叫耿京士的。大約二十年前曾在烏鯊鎮居住。」

  藍水靈道:「耿京士,這名字我好像聽人說過似的。」

  西門燕道:「聽說耿京士是已故的兩湖大俠何其武的弟子。」

  藍水靈不由得一片迷茫,「何其武不是不歧道長的俗家師父嗎?如此說來,那姓耿的和弟弟的義父乃是師兄弟了。怪不得他對弟弟那樣好。但在傳授劍法這件事情上,他為何又要騙我的弟弟呢?」

  想至此處,心中忽然升起一個念頭:「難道我的弟弟當真是別人的私生子,怪不他的相貌和我完全兩樣!」但這個念頭可是「不該」有的,她心中自責:「我曾經罵過弟弟不應相信別人的胡言的,我怎麼可以也這樣想!」

  西門燕道:「你在想什麼?我也想聽聽你的呀。」

  藍水靈道:「我是想聽你在遼東的經歷,那些事情又新奇又有趣。至於我的事麼,可沒有好說的,那天和你分手之後,我就回山了,一路平安。」

  西門燕道:「好,那我再說一件驚險的事情你聽,有個蒙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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