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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七


  藍水靈給她弄得啼笑皆非,頓足說道:「你應當明白,我不是這個意思!」

  西門燕道:「你是怕爹娘不喜歡?」

  藍水靈道:「我是怕你留在山上惹禍!」

  西門燕道:「你怕我惹禍,那你就更非收留我不可了。否則,你叫我到那裡去找容身之地?」

  藍水靈歎道:「你真是個拗小姐,你一定要等到找著了你的表哥才走麼?牟一羽的話未必可靠,莫說我的弟弟還未回來,就算他已經回來,東方大哥也未必就會跟著他來的。」

  西門燕道:「那麼我最少也得等到見了你的弟弟才走。就只兩天,你都不肯讓我在你的家中住下嗎?好妹子,你在我的家裡住了一個月,現在我只求在你的家裡住兩天!」

  藍水靈啼笑皆非,心裡想道:「那可是你把我強自擄去的,並不是我自己願意。」但雖說是被強迫,她在西門燕家裡住的這一個月,卻是得益不少,這話可就不便說出來了。

  「燕姐,我不是不歡迎你。若在平時,你大駕光臨,我是求之不得。」

  「你是怕我連累你?不錯,我剛才是已經鬧出了事,但我是幫牟一羽揭發奸徒,即使他的父親、貴派的掌門知道我是何人,諒也不會責怪到你的頭上。我答應不再生事就是了,你還怕我連累什麼?」

  藍水靈嘴巴說不過她,心地本來又很純厚,只好歎口氣道:「我不是怕你連累我,我只是為你著想。」西門燕插口道:「我只問你答不答應?」「唉,你真是我的冤家,好吧,縱然我不敢高攀做你的姐妹,禮尚往來,我也該……」

  西門燕喜道:「好,你知道禮尚往來,那就不必說下去了。好妹子,其實我還有話要和你說呢,你留我在家中居住,包管你的爹娘也會高興。你想不想知道……」

  藍水靈道:「你喜歡說就說!」西門燕道:「你呢?」藍水靈道:「我不喜歡聽也得聽!」西門燕大笑起來。

  藍水靈道:「有什麼好笑?」

  西門燕道:「一點不錯,我的脾氣是你不想聽我也要說的。你和我相處不過一個多月,就摸透了我的脾氣,可也真算難得。不過,我這次說的,包管是你想要聽的!」

  藍水靈道:「那就別賣關子了。有話快說,有、有──」驀地想起「有屁快放」可不是女兒家應該宣之於口的,不由得紅了臉蛋把「有話快說」重複一遍。

  西門燕倒不介意,笑道:「你別臭我,我說的是正經事兒,你不是想要知道你弟弟的消息麼,我告訴你,我不但在遼東見過他,他還曾經救過我的性命呢?」

  藍水靈道:「真的?」

  西門燕道:「不過,此事說來話長,待今晚咱們一起睡覺的時候我再和你說吧。」

  這條山路雖然僻靜,藍水靈仍然有點不大放心,便道:「也好,我正是怕你口沒遮攔,說個不休,萬一給人聽見了,你的身份就要洩漏了。有話還是在家裡說保險一些。」

  但西門燕雖然沒說下去,走了一會,卻忍不住又笑起來。原來她是想起了那次在烏鯊鎮附近的那個山頭,她中了常五娘的毒煙,耿玉京救她的情景。耿玉京是在打跑常五娘之後,把她抱入山洞,再用天山雪蓮炮製的碧靈丹救她的。「我裝作昏迷,突然開聲說話,把他羞得臉紅過耳。嘿,嘿,不知他現在還是不是這樣害羞,但我不忍再取笑他了。」驀地又想:「如果那次換了是表哥抱我,不知我會怎樣?」想至此處,不覺笑容頓斂,變了沉思了。

  藍水靈道:「發神經病麼,一會兒發笑,一會兒發愁!」她雖然熟悉西門燕的脾氣;可還摸不透她的少女情懷。

  ***

  「拿來給我看看,是不是青蜂針?」不悔師太一到平臺,就向牟一羽這樣發問。

  牟一羽說道:「那來的青蜂針?連普通的梅花針都沒有。這人眉心的小孔,恐怕是指甲刺穿的。」

  不悔師太道:「真的?」

  泉如鏡道:「是真的。我用磁石去吸,什麼也吸不出來。」

  不悔走近那具屍體,仔細一看,說道:「不對!我受過青蜂針的傷,知道是怎麼個樣子。這是針孔,決不是指甲刺傷!」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卻望著牟一羽。

  牟一羽道:「但泉先生已經試過了。要是有毒針的話,磁石一定可以吸得出來。你要不要再試一遍?」

  不悔半信半疑,說道:「或許是那枚毒針,深嵌頭骨之內,所以吸不出來。但無論如何,真相總是應該查明的!」說話的口氣,特別強調「真相」二字。

  牟一羽道:「這個……」

  不悔凝視他道:「敢情你有什麼顧忌?」

  牟一羽道:「並不是有什麼顧忌,但倘若當真如你所說,要想弄明真相,那可就非得把頭顱劈開不可了,這個……」

  忽聽得有人說道:「這種殘忍的手段,不是咱們出家人所當為的。」

  說話的這個道士乃是已故的首席長老無極道人的首徒,道號不波。前任掌門無相真人去世之後,有兩個「不」字輩的弟子升任長老,一個是不歧,另一個就是他。他是聽得平臺上的喧鬧聲,剛從紫霄宮走出來的。

  牟一羽道:「大師兄說得不錯。這人雖然曾經是想要謀害我的奸徒,我也覺得不該用這等殘忍的手段毀壞他的屍體。何況即使把他的頭顱劈開,也未必能夠尋找得到一枚細小的毒針。莫不成還要把他的每塊頭骨都……」

  話猶未了,忽聽得有三個人差不多在同一時候叫起來道:「不對!」「好像不對!」「咦,真的是好像不對!」說「不對」的是泉如鏡,說「好像不對」的是不波長老,「咦」的一聲則是出自不悔師太之口。

  原來在那具死屍的臉部,漸漸現出一層黑色,待眾人圍攏來看之時,整個臉龐都已變得漆黑如墨了。

  泉如鏡道:「要是中了青蜂針的話,臉上應該現出一層青色。」

  不悔師太是曾身受其害的人,當時她是身上中了青蜂針,臉上籠罩的那層青氣也要過了十多天才能去淨。見此形狀,她當然是無話可說了。

  牟一羽心道:「想不到這姓泉的在這個節骨眼上竟會幫我的忙。」他只道是泉如鏡做的手腳,暗暗對他感激。卻不知泉如鏡心中的疑惑比他更甚。

  屍體臉上變色的原因當然乃是中毒,而且毒性必須比青蜂針更為厲害,才能夠將青色變為黑色。令得泉如鏡驚疑的是,非但不是他下的毒,下的是什麼毒他都看不出來。

  還有更加令他吃驚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這人出手下毒,居然無人察覺,包括他自己在內。如此詭秘迅速的手法,他自視也是不如遠甚!

  泉如鏡本身已經是下毒的大行家,但也正是因此,他此際心中的驚恐,實是比任何人都甚。

  「這是何人所為?難道……」

  心念未已,陡聽得不波喝道:「你是何人?」大喝聲中,飛身向一個相貌清臞的客人撲去。和他一起飛身撲過去的還有一個不悔師太。不悔也在喝道:「奸徒給我現形!」

  三個人的動作都是快到極點,只一晃眼,那陌生的客人已是到了與展旗峰相連的石樑上,和這座平臺相隔有數百步之遙了。不悔首先追到,拂塵一展,千絲萬縷,向那人的面門罩下。緊跟著是不波的長劍刺向那人背心。先後相差不過半步,不波的劍比不悔的拂塵較長,後發先至,碧瑩瑩的劍尖眼看就要刺在那人身上。

  由於那陌生客人身法太快,許多人連他的「面貌」都未看得清楚。牟一羽則是看得清楚了的,憑他的眼光,一看就知這個人戴著人皮面具,身材相貌也都是經過了巧妙的化裝。

  昨天和他一起上山的常五娘是喬裝男子的,如今這個客人雖然不是昨天那個常五娘的模樣,高矮肥瘦卻是差不多。牟一羽雖然看清楚了那人的面貌,這剎那間,他的心頭也是跳個不休。生怕這個客人乃是常五娘的另一個「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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