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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


  他們的來到,既是在常五娘的意料之中,又是在常五娘的意料之外。

  西門燕遲早都要回到此地找牟一羽的,而藍玉京陪她回來,也是情理中事。常五娘當然不會覺得奇怪。

  但他們來得這樣快,卻是常五娘意想不到的。西門燕中了她的迷香,她以為西門燕即使能夠恢復如常,最少也還得有個把時辰。那知道西門燕仗著碧靈丹的藥力加上藍玉京的「助力」,不到半個時辰,就能施展輕功。

  說時遲,那時快,藍玉京已是撲上前來,替下了牟一羽。

  英松齡喝道:「又是你這小子!」

  藍玉京道:「不要臉的老匹夫,剛剛給你僥倖逃脫,居然還敢再來。」「不要臉」三字可是一語雙關,英松齡的臉被西門夫人打得皮破血流,這個「臉」的確是早已丟盡了。

  英松齡大喝道:「小子,我要你的命!」大喝聲中,立下殺手!

  藍玉京道:「很好,有本事你就拿去!」抽出寶劍,輕輕一劃,信手發招,後發先至。英松齡這一抓抓向他的琵琶骨,手法極為老練,已是算準了不論他躲向何方,縱然捏不碎他的琵琶骨也可令他受傷的。那知藍玉京反而欺身進逼,弧形的劍圈一下子就迎上他的虎爪。他這一抓,就等於「火中取栗」了。只見白光過處,濺起幾點血花。英松齡的一根指頭已是給劍尖劃破。這還幸虧是他縮手得快,否則只怕五根指頭都要給對方削斷。

  牟一羽是師叔身份,但他在旁觀戰,也情不自禁的給師侄喝起采來:「好,似拙實巧,這一招玄鳥劃砂用得妙極!」

  牟一羽在喝采,英松齡則是不禁心頭一凜了。「奇怪,相隔不過一天,這小子的劍法怎的忽然精進如斯?」昨天他與藍玉京交手之時,雖然只是打成平手,但他還是佔了六成以上的攻勢的。他自信若不是東方亮後來插手,他「應當」可以勝得了藍玉京。這也正是他剛才膽敢大言炎炎的原因。

  他可不知,藍玉京的劍法注重的是一個「悟」字,英松齡的鷹爪功頗有獨門手法,第一次交手,藍玉京由於從未見過,自是不免要吃點虧,但第二次交手就不同了,他早已琢磨出如何破解對方的鷹爪功之道,自是不難反客為主。另外還有一層,英松齡勝過他的只是功力,但英松齡在接連兩場惡鬥之後,即使在功力方面亦已是比藍玉京稍有不如。

  但英松齡既不知己,亦不知彼,他一發現剋制不了對方的劍法,依然還是想在功力方面壓倒對方,一個飛身踢腳,拼著大腿受一點傷,踢向藍玉京的胸膛。

  牟一羽見英松齡形同拼命,不禁一驚。但他還來不及上前助戰,只聽得一聲駭人心魄的慘呼,有個人已是倒在地上。

  但這個人卻不是藍玉京,也不是英松齡,是那個好勇鬥狠的歐陽勇。

  原來歐陽勇見西門燕是個年紀輕輕的女子,只道「黃毛丫頭」容易欺負,此時他正在一塊大石上裹好了傷,西門燕從石頭下面經過,他冷不防的就撲下來。

  西門夫人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連忙叫道:「橫雲斷峰!」西門燕自小就是由母親教她的,依言發招。歐陽勇即使沒有受傷,也未必能夠勝她,何況她又得到了母親的指點。

  「橫雲斷峰」的幅度很小,威力卻是極強。用於應付敵人的突襲,正是最好不過。她這一招發出,歐陽勇可就不只是脫臼那樣簡單了,整條手臂都給劍鋒削斷!

  歐陽勇也真頑強,手臂和身體分了家,已經倒在地上,居然沒有暈了過去。他一咬牙根,骨碌碌的就從山坡上滾下去。山坡上到處是有稜角的石子,他這一滾下去,死活未知,遍體鱗傷則是可以想像到的。倒是把西門燕嚇得呆了。

  英松齡剛在飛身踢腳,陡然間聽得歐陽勇的慘呼,心神一亂,這一腳踢向斜方。但如此一來,倒是救了他的一條腿。藍玉京的一招「三轉法輪」蓄勢以待,本來是準備他的腳一踢到胸膛,就立即可以將他膝蓋下的小腿絞斷。他踢歪了腳,趁勢一個鷂子翻身,也從山坡上滾了下去。

  西門夫人指點女兒,打跑了歐陽勇,但她自己分了心神,卻是更加抵敵不住嘉錯法師的攻擊,整個身形,都被那團「紅雲」籠罩。

  西門燕驚魂稍定,叫道:「賊禿休得傷我娘親!」母女情深,令得本來是七竅玲瓏的她,一時間也沒想到,她的母親本領勝她十倍,尚且不敵那個番僧,她上去如何能夠濟事?

  嘉錯法師那件大紅袈裟盤旋飛舞,虎虎風生,西門燕跑上去,剛踏入三丈距離之內,陡然間只覺一股大力湧來,登時就把她像拋繡球一樣,拋出了三丈開外。西門夫人大驚之下,連發數掌,抵消對方的勁力。也幸虧她及時發掌,觸及西門燕身體的那股力量,已是不及嘉錯法師原來所發的三成。西門燕這才得以沒傷。

  但她雖沒受到內傷,從半空中摔下來,苦頭還是有得吃的。牟一羽和藍玉京飛快地搶過來,藍玉京跑在前頭,剛好接著跌下來的西門燕,他頭也不回,反手一拋,又把西門燕拋給了牟一羽。牟一羽可是不敢放手,他抱著西門燕,兩個人都嚇得傻了。

  藍玉京一股風似的捲來,與西門夫人併肩作戰。兩大高手的內力激盪,令得藍玉京的呼吸也是為之不舒。他定一定神,默唸心法:「任它如泰山壓頂,我只當清風拂面。」覷個真切,一劍就插入袈裟幻化的那團「紅雲」之中!

  嘉錯法師揮舞袈裟,本是遮攔得風雨不透的,但說也奇怪,卻給藍玉京這一招也不知是什麼名堂的招數攻進去了。

  嘉錯法師的武功遠勝於他,為什麼他能有這樣「神奇」的力量?當然西門夫人給予他的助力是一個重要原因,要是沒有西門夫人在正面替他抵擋嘉錯法師的進攻,他就不可能盡展所長;但更重要的原因,則是因為他已經把全副精神投入這一招之內,整個生命和他的劍已是合而為一。

  這一瞬間,他非但對周圍的一切已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甚至連自己也忘掉了。

  這一瞬間,他好像已是古代庖丁的化身。

  莊子說,「彼節者有間(節指骨節,間指空間),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而入有間,恢恢乎其於遊刃必有餘地矣。」他就像庖丁一樣,找到了嘉錯法師的「有間」。

  古代有一個神箭手名叫養由基,他曾經用這樣的方法訓練自己,把一個蝨子用絲線縛住,懸掛帳頂,終日凝視著它,待到有了一天,從他眼中看出來的這個蝨子變得好像有車輪一樣大的時候,他的箭法就能百步穿楊了。這個故事和庖丁那個故事是有相通之處的。而這一瞬間的藍玉京,也就好像那個已經把蝨子看得好像車輪的神箭手一樣,看出了嘉錯法師一點極其微細的破綻,儘管他的袈裟已是遮攔得風雨不透,但這只是在別人眼中的「風雨不透」,在藍玉京的眼中,則是有著可以穿透的空間。

  於是就像養由基的神箭一樣,他的神劍,也就刺穿了嘉錯的袈裟。

  雖然只是穿了一個小孔,嘉錯法師那件好像漲滿了的風帆的袈裟,已是垂綿綿的「塌」下來了。嘉錯法師也好像鬥敗的公雞一樣,陡地拋開袈裟,轉身跑了!

  大地一片靜寂。過了一會,方始聽得牟一羽和西門燕同時叫了起來:「好劍法!」不過一西門燕的聲音是充滿興奮,牟一羽則是多少有點酸溜溜的味道了。

  西門夫人凝視著他,緩緩說道:「這劍法是誰教給你的?」

  西門燕說道:「媽媽,你還未知道嗎,他是藍水靈的弟弟,是武當派的弟子,聽牟大哥說,他還是無相真人最疼愛的徒孫。」言外之意,他的劍法是誰教的,這還用問?

  但西門夫人卻好像沒有聽見女兒的說話,她的眼神還是在等待藍玉京的回答。

  而藍玉京的回答也大出西門燕的意料之外。

  藍玉京道:「我不知道。」

  西門燕詫道:「這是什麼話,你怎能說——」她本來是要質問藍玉京的,但見母親和牟一羽都只是把眼睛望著藍玉京,好像並無不以為然的神氣,倒是一本正經地聽他回答,她下面的話就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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