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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五


  平大嬸有氣沒力地說道:「我恐怕是不行了,但陸舵主,今晚總得有人弄飯給夫人吃啊。」

  西門夫人道:「你們用不著替我擔心,我可以吃乾糧。倒是你們生了病,吃乾糧不適宜的。」

  平大嬸道:「是啊,飯可以不吃,水不能不喝,陸舵主,咱們存的食水……」

  陸志誠苦笑道:「米倒還有兩袋,水卻是只是剩下一壺了。煮一個人的稀飯恐怕都不夠了。」

  西門燕正自感到焦渴,說道:「病人沒有水喝可是不行,大哥,這裡除了媽媽,恐怕只有你走得動了,你……」

  牟一羽立即說道:「好,我出去替你找水回來。」

  陸志誠道:「要勞動牟公子,這個、這個……」

  牟一羽道:「什麼這個那個,你這樣說不是把我當作了外人嗎?」

  陸志誠只好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自怨不濟,有點過意不去而已。」

  牟一羽走出營帳,吸了一口新鮮空氣,腳步雖然仍是虛浮,腦袋卻是清醒了些。

  「怎的一下子會病倒這許多人?」他可不相信陸志誠說的什麼桃花瘴竟有如此厲害。但擺在眼前的事實則是,他的內力亦已使不出來了,只是還能夠勉強走動而已。

  「但願西門夫人的功力可不要像我這樣消失了才好。」儘管他對西門夫人的敵意尚未全消,也並不是真的想認她做乾娘,但此時卻唯有指望她了。

  驀地想起:「不好!要是西門夫人武功未失的話,她應該審問陸志誠的,這件事來得如此奇怪,連我都覺得陸志誠大有可疑,她是老江湖,怎能想不到呢?」

  但即使是證實了乃陸志誠所為,他又能怎樣?現在他已是自身難保了。正當他束手無策之際,忽地隱隱聽得有嘯聲從林中傳出。

  嘯聲有著特別的節奏,牟一羽一聽,就知是七星劍客的嘯聲。

  他雖然聽不懂嘯聲是何用意,但心中卻已燃起一線希望。於是趕忙向那嘯聲來處走去。

  他正自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忽聽得一個十分刺耳的聲音說道:「好小子,你以為認了乾娘,我就奈何不了你嗎?」帶著濃重的鼻音,好像患了重傷風一樣。牟一羽一聽,就知來者是誰了。

  聲到人到,出現在他面前的,果然是那個蒙面人。

  牟一羽早已拔劍出鞘,唰的一劍就向那人斬去。他即使具有原來的功力,也接不下這蒙面人的十招,何況現在內力全無?只不過是不甘束手待斃罷了。

  只聽得「當」的一聲,牟一羽的劍只是沾著對方的衣裳。就給那蒙面人拂落了。

  那蒙面人似乎也是料想不到,哼了一聲,說道:「你是裝蒜,還是真的失了武功?」須知相隔不過兩日,那日牟一羽雖然在他的手下吃了大虧,但那蒙面人可並沒有打傷他的。

  牟一羽冷冷說道:「我失了武功,你要殺我,那不是更加容易了嗎?」

  蒙面人亦已看出他是確實失了武功了,武林中的一流高手怎能殺一個失了抵抗能力的人?

  那蒙面人舉起手臂又放下來,放下來又再舉起,顯然是經過反復思量,終於冷冷說道:「好,我不殺你,但可要廢了你的武功!」

  牟一羽目前只不過是「失掉」武功,「失掉」和「廢掉」是有分別的,由於中毒或重病而失掉的武功還可恢復,被高手「廢掉」武功那是永遠也不能恢復的了。

  牟一羽硬著頭皮不肯求饒,但牙關已是格格作響。

  那蒙面人也似乎下不了決心,不過他的手掌已是即將貼近牟一羽的琵琶骨了。

  正在他狠狠地咬一咬牙,便待下辣手之際,那奇異的嘯聲忽地又響起來了。

  蒙面人呆了一呆,說道:「非是我不念故人之情,我已經警告過這小子了!」

  嘯聲再起,只是變了節奏。牟一羽已經知道他這嘯聲是和「鼓語」相類似的,只可惜他聽不懂。

  他聽不懂,那蒙面人可聽得懂,嘯聲一停,他就說道:「好,你是我們老大,你替這小子許下允諾,我豈能信不過你的擔保。看在你這保人的份上,我就放過他了。」

  蒙面人一走,便即聽得有人說道:「我本來不想見你,現在可是不能不見你了!」

  聲到人到,眨眼間一個身材高大的紅面老人已是出現在他的面前。

  牟一羽心中有許多疑問,便即說道:「郭老前輩,弟子此次前來遼東,實不相瞞,正是因為有些疑難之事,想向前輩……」

  話猶未了,七星劍客已是斬釘截鐵地說道:「只許我說,不許你問!」

  牟一羽不覺愕然,須知他是名俠之子,多少有威望的武林前輩,對他也得客氣幾分,那有這樣一見面就給他釘子碰的?他呆了一呆,說道:「別人的事我可以不問,但有關我本身的事,我想要知道,這不算過份吧?聽那蒙面人剛才所說,好像老前輩已替我答應了他一些什麼,不知該不該問?」

  七星劍客道:「你是不是怪我越俎代庖?」

  牟一羽道:「不敢,我知道前輩是為了我好。不過我還是想要知道。」

  七星劍客道:「不錯,這件事你是應該知道的。很簡單,我只是替你許下允諾,在你回山之後,不對任何人洩露你曾經在遼東碰上了他──包括令尊在內。」

  牟一羽道:「但碰上他的,不僅弟子一個。」

  七星劍客道:「我知道,還有西門夫人母女。但她們是不會和武當派的門人說的,而且他們知道的也沒你多。比如說剛才的事情,她們就不知道。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是誰洩露他的秘密,他總有辦法知道,不會把別人的帳算在你的頭上。」

  牟一羽何等聰明,稍為一想,心中已是明白,那蒙面人說的「任何人」只是陪襯,他最顧忌的其實還是他的父親。「為什麼他不敢讓爹爹知道他曾在遼東出現,並曾屢次與我為難?恐怕不單是害怕爹爹向他報復,他和爹爹一定是早已相識的,而他也正有秘密要瞞住爹爹。但我偷偷告訴爹爹,他又怎能知道?」

  七星劍客似乎看破他的心思,說道:「你若以為可以瞞住他,那就錯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件事你若告訴令尊,非但對你不利,對令尊也是有害無益。你莫以為我是恐嚇你!」

  牟一羽道:「晚輩遵命就是。」

  七星劍客道:「好,這件事你已經問過了,現在你該聽我說了。」

  牟一羽道:「晚輩洗耳恭聽。」

  七星劍客道:「你剛才說我是為了你的好才替你應承那蒙面人的要求,錯了!」

  牟一羽不覺又是一愕,但他是不能發問的,只好等七星劍客自己解說。

  「我是為了西門夫人,」七星劍客道:「不管怎樣,她總還算得是我的老朋友。她現在有難,我不能坐視不救。因此只有借你的手救她!你若被那蒙面人廢了武功,就不能救她了!」

  牟一羽又喜又驚,不覺衝口而出,「是陸──」只說得兩個字,七星劍客已是橫了他一眼,說道:「我是怎樣吩咐你的,這樣快就忘記了?」牟一羽道:「弟子只是自己猜測,不敢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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