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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牟一羽笑道:「咱們跑了一程,也該歇歇了。反正閒著沒事,破例一次,附庸風雅,那也無妨。」

  這八個字「若不回頭,自招煩惱」,是用劍在石壁上刻出來,「筆法」甚為特別,「若」字中間那一撇撇得特別長,不字那一撇,卻又撇得特別短。西門燕見他聚精會神觀看,好像呆了一般,不覺心中一動:「他一定不只是欣賞書法這樣簡單。」遂也上前觀看。看了一會,不覺「咦」的一聲。

  牟一羽道:「你看出了什麼古怪?」

  西門燕道:「筆勢好像劍勢,莫非是藏著一路劍法?」

  牟一羽道:「看得出是那一路劍法嗎?」

  西門燕道:「看不出,你說給我聽。」

  牟一羽道:「我也看不出來!只知是一路上乘劍法。」

  西門燕道:「我不相信。不過,你我並非同門,你領悟到的劍法,我也不能勉強你告訴我。你不肯說,那就算了。」

  牟一羽強笑道:「別這樣多疑好不好,走吧。」

  當然,這並不是西門燕的多疑。

  牟一羽那樣說了她之後,自己心中也在苦笑:「只怕我才是當真患上了多疑病。」

  西門燕所料不差,牟一羽的確是已經看出了那路劍法的來歷的。只不過他不肯說的原因,卻不是如西門燕所猜想那樣而已。

  書法中所藏的劍法,也正就是蒙面人曾經用來對付他的那路劍法。

  而且他從筆勢揣摸「劍勢」,還有那蒙面人當日未曾使出來的新的變化,是更加凌厲的劍勢,是能夠剋制他的劍勢。

  如果說那掌印是第一次警告,這八個字就是更加明顯的第二次警告了,他「若不回頭」,只怕那蒙面人就不能像上次那樣,再次對他手下留情了。

  而最令他恐懼的還不是那蒙面人的凌厲劍法,而是他怕整件事情牽連到他的父親頭上。

  是繼續探查真相,還是就此放棄呢?又如果自己不去探查,給藍玉京探查出來,會不會對他的父親更加不利呢?

  牟一羽患得患失,那種惶惑的神情不覺在臉上流露出來。

  西門燕好像知道他的心事,說道:「有句話我不知該不該問你,說出來我怕你罵我多疑。」

  牟一羽心頭一跳,道:「你儘管說吧。」

  西門燕道:「你好像有點害怕和我到烏鯊鎮?」

  牟一羽道:「你猜對了。但我並不是為了自己的緣故害怕。」

  西門燕道:「是為了我?」

  牟一羽點了點頭,說道:「此行只怕有點風險,不如你先回去,要是我找到了你的表哥,我會叫他回去的。」

  西門燕笑道:「他會聽你的話?再說,是我要找表哥,有風險我也應該承擔,豈能讓你來替代我。」

  牟一羽道:「我早已說過,我是為了我們武當派來找藍玉京回去的,並非只為幫你的忙。」

  西門燕笑道:「你知不知道我的脾氣?」

  牟一羽道:「你聰明、大膽、任性、慷慨,自私……哼,你笑什麼,我可不是自相矛盾,你好的時候,什麼都可以送給人家,壞的時候,什麼都要別人遷就你。」

  西門燕笑道:「你倒好像比我的表哥還懂得我,但你說的不夠齊全,我替你加多一項吧。我是不願輕易領人家的情的。我自忖能夠報答人家的話我才領,若是恩情太大,我報答不了,你猜我會怎樣?」

  牟一羽順著她的口氣道:「那當然是不領了。」

  西門燕笑道:「非也,非也,倘若他的那份人情是我必須得到的,我報答不了,就唯有把他殺掉。所以你非得讓我與你同去不可,否則我欠你的人情就是我報答不起的了。」

  牟一羽情知難以阻止她,笑道:「恩怨是可以相抵的,你怕報答不了,我會找件事害你,那不就抵消了。」

  西門燕道:「我不相信你會害我。」

  牟一羽道:「那可說不定啊。」忽地嘆了口氣:「人間的恩怨,有時也實在難言。誰也不敢擔保永遠不會做出對不起別人的事!」

  西門燕道:「你今天怎的好像特別多愁善感。嗯,但仔細想來,你說的好像也有幾分道理。」她想起表哥,出了一會神,笑道:「別說瘋話了,趕快去打聽藍玉京的消息才是正經。」

  碧空如洗,沙軟潮平,海鳥高翔,漁舟出沒。烏鯊河的名字或者予人以恐怖之感,但風光卻確實迷人。它並不是一條大河,但因與北海連接,霖雨季節,河水流入海中,旱季水枯,海水倒灌入河,一年四季,差不多都可以保持同一水位,而且河岸蜿蜒,三面有山環繞,形成了一個良好的港灣,也是周圍十幾個漁村賴以為生的漁港。

  在烏鯊河的岸邊,未到漁舟唱晚的時候,本來是很少行人的,此時卻有一老一少同行,而且老的還是一個和尚。顯然是來自異鄉的客人。

  這兩個異鄉的客人,不用說就是慧可和藍玉京了。

  藍玉京在這樣寧靜的環境之中。心情卻是非常混亂。他是剛剛從一場「混亂」的打鬥中逃出來的。

  他越想越是莫名其妙,忍不著說道:「倘若只碰上一個瘋子,那還不算稀奇,但總不會許多人都是瘋子吧?」

  慧可笑道:「他們當然不是瘋子,他們是魚行的打手。而且好像還不是尋常的打手。」

  藍玉京道:「我知道,他們都是練過武功的,其中有幾個武功還相當不錯呢。倘若是我剛剛下山的時候,碰上這場圍攻,只怕還未必能夠安然脫身呢,但這正就是我百思莫解的地方。我是從未到過烏鯊鎮的,為什麼他們一見到我就要打我,而且出手之狠,竟然好像要把我置之死地?」

  慧可道:「事必有因,你想想,當時可曾聽到什麼怪話?」

  藍玉京瞿然一省,說道:「我好像聽得有人在說,好像,好像,這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說我像什麼人?」

  慧可沉吟半晌,說道:「恐怕也只能作這樣解釋了。」

  藍玉京道:「但還是解釋不通。即使我是像他們的一個仇人,他們也沒有要把我置之死地的道理。」

  慧可道:「你是不是一定要尋根究底?」

  藍玉京道:「大師有法子查出根由?」

  慧可道:「我們鄉下有句俗語:糊塗是福。有時太過明白,反而自招煩惱。我看你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慧可通曉佛理,但對少年人的心理卻是瞭解不深,他這麼一說,藍玉京越發想要知道了。

  藍玉京道:「慧可大師,記得你曾說過,少年時候,你曾喜歡一個女子,不知怎的,那個女子突然對你冷淡下來,你幾個晚上睡不著覺,終於忍不住了,還是要去當面向她問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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