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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西門燕心想,或許這就是他剛才凝視我的原因了。說道:「親友說我像媽媽,但媽媽卻說我像爸爸多一些。只可惜爸爸去世的時候,我還在媽媽的懷裡吃奶。爹爹的相貌如何,我根本就不知道。」

  牟一羽道:「我沒有見過你爹,也沒有見過你媽,但依我想來,你還是像媽媽多些。」

  西門燕好奇心起,問道:「你為何這樣說?」

  牟一羽道:「你的媽媽是武林第一美人,人所共知。」

  西門燕笑道:「你這張嘴也倒是很會說話,繞個彎兒給我臉上貼金。但你又說咱們相貌相似,那豈不等於也是自己捧自己了。」

  牟一羽道:「可惜我只和你有幾分相似。不過我的爹爹年輕時候倒也是曾經有過美男子之稱的。」

  西門燕笑道:「不用說你是像你爹爹多一些了。」

  牟一羽笑而不答,心裡則在想道:「只怕你也是像父親多些。」

  西門燕思疑不定,說道:「牟一羽,你這番做作到底是什麼意思?」

  牟一羽模仿她的腔調反問:「什麼意思?」西門燕道:「好端端的你為什麼拉我在寒潭照影,又和我說這些風言風語,我可不相信你這是孩子氣的胡鬧。」

  牟一羽道:「當然不是胡鬧。你現在已經知道了咱們確是有幾分相似了的,對麼?」

  西門燕道:「你就是要讓我知道這一點,我知道了,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不是對我有好處,是對你有好處。」

  「這更奇了,對我又能有什麼好處?」

  「你冒充我的妹妹,一定有人相信。」

  「我幹嘛要冒充你的妹妹?」

  「這樣你就可以跟我前往遼東,用不著避男女之嫌。」

  「因何我要跟你前往遼東?」

  「你不是要找你的表哥嗎?」

  「你知道我的表哥是在遼東?」

  「你不必管我怎會知道,總之我不是騙你!」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

  牟一羽道:「我若存心騙你,教我身敗名裂,在武林無立足之地,在人前也抬不起頭來!」

  假如他只是罰誓「教我不得好死」之類,西門燕或許不會相信,但罰到這樣的重誓,西門燕可不敢不信他是具有誠意的了。要知少林武當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他以一大門派的掌門之子,那是沒有什麼恥辱比身敗名裂、在武林無立足之地更大的了。一個人到了「不能在人前抬起頭來」的地步,不是比死更加可怕麼?

  西門燕呆了片刻,說道:「你和我的表哥是有過節的,因何你要幫我的忙?」

  牟一羽道:「只是為了報答令堂對我的賞識,我雖不敢謬托知己,卻是不無知己之感。」

  西門燕半信半疑,說道:「只因為我媽媽稱讚過你,你就願意這樣委屈自己?」要知牟一羽幫她去找表哥,那也等於牟一羽去向他的表哥求和了。

  牟一羽忽地問道:「你的媽媽對你的表哥是不是很好?」

  西門燕道:「當然是了。我沒有兄弟,媽媽當他好像親生兒子一般。」說至此處,驀地省起,笑道:「媽媽和你素不相識,她卻那麼樣的誇讚你,聽她的口氣,她對你似乎比對我的表哥更好了。」

  牟一羽道:「是呀,所以我非得報答令堂的賞識不可,你和你的表哥是她最疼愛的人,我還能夠計較東方亮與我的過節麼?」

  西門燕本來就是個性情特別,喜怒無常,好惡隨心的人,她做的事往往也是出於情理之外的。換了別的人,多半不會相信牟一羽的解釋,但她見牟一羽說得這麼誠懇,卻是不禁又多幾分相信了。

  牟一羽見她沉吟不語,笑問:「你在想些什麼,還不相信我麼?」

  西門燕道:「不是不相信你,但我不能和你一起前往遼東。你可以把表哥的下落告訴我麼?」

  牟一羽道:「我也是要到了遼東方能打聽得到的。為什麼你不能跟我一起?」

  西門燕道:「沒什麼,我只是不想。」

  牟一羽似笑非笑說道:「是不是怕你表哥妒忌?」

  西門燕臉上一紅,說道:「你管不著!」

  牟一羽忽道:「你的表哥也真可惡!」

  西門燕怒道:「你憑什麼說表哥可惡?」

  牟一羽道:「你說不是嗎?他有你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表妹,竟然故意裝作不懂你的心意,對你不理不睬,甚至對藍水靈還好像比對你好些,虧你能夠忍受。哼,如果換了是我……」

  西門燕道:「你怎麼樣?」

  牟一羽道:「對不住,我說溜了嘴。再說下去,就變成挑撥了。你自己想吧。」

  西門燕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不錯,我也應該氣一氣他,他要誤會就讓他誤會去吧。」

  牟一羽道:「妹妹,你想通了?好,咱們這就走吧!」西門燕嗔道:「誰是你的妹妹?」

  牟一羽笑道:「你呀,你忘記了咱們是要冒充兄妹的麼?如果平時不是這麼稱呼,一不小心,在人前就會露出破綻。」

  他口裡這麼說,心裡可在想道:「但願她不是我的妹妹就好。但看來她的母親多半就是那個女人,只怕我不想做她的哥哥也不成。」思念及此,不禁心中苦笑,臉上一片迷惘!

  西門燕與他並肩同行,發覺他一臉茫然的神氣,不覺有點奇怪,說道:「怎的你好像心神不屬的模樣,是在記掛你的小師妹麼?」

  牟一羽當然不能夠把真正的原因告訴她,將錯就錯,說道:「她獨自回山,我的確有點放心不下,不過,在見到你之後,我就放心了。」

  西門燕詫道:「為什麼?」

  牟一羽道:「你又聰明,又能幹,年紀雖然比她長不了多少,江湖的閱歷可比她多得太多,這幾個月來,她都是跟著你的,她有你這樣一位好老師,我當然不用擔心她了。」

  西門燕道:「你倒真是會哄人歡喜,我倒有一事想要問你,因何你叫她小師妹,她卻稱你為小師叔?」

  牟一羽道:「論輩份,我是比她長一輩。但論年紀,也比她大不了幾歲,我打算請爹爹收她為徒。」

  西門燕道:「你爹爹肯嗎?在別的門派,輩份可是不能隨便改的。」

  牟一羽道:「我爹和我一樣,都是不拘小節的。」

  西門燕道:「俗語說有其父必有其子。你應該說是你和你爹爹一樣才對。」

  牟一羽道:「多謝指教,但說話必須想過才說,也未免太拘束了。」

  西門燕道:「啊,對了,這正是你的不拘小節之處。」

  她看了牟一羽一眼,忽道:「你知不知道,你在想事情的時候,那模樣,那模樣……」

  牟一羽道:「很難看,是嗎?」

  西門燕道:「不,很有趣。」說罷,噗嗤一笑。

  牟一羽道:「你笑得這樣古怪,定必有因?」

  西門燕笑道:「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這個原因,就是因為你的模樣有趣呀!」

  真正的原因當然不是因為「有趣」,而是因為她想起了她的母親。「媽媽常常莫名其妙的好像在想什麼,她沉思的時候,眉頭輕皺,眼睛望著遠方,那模樣簡直就和牟一羽一模一樣。」想至此處,忽地又生出另一個更奇怪的感覺:「不僅神氣相似,在他的臉上,似乎還可以看出媽媽的影子。」正是:

  寒潭照影驚相似,臉上神情更可疑。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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