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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東方亮則在同時叫道:「慧可大師,他們不敢殺我的,你別上他們的當!」話猶未了,「砰」的一聲,裂開的洞門又閉上了。那團藍色的火光亦已熄滅。

  藍玉京叫道:「你把我的東方大哥怎麼樣了?」

  韓翔道:「你不是親眼看見了麼,你的東方大哥平安無事。」

  藍玉京道:「為什麼你不放他出來!」

  韓翔笑道:「小哥兒,你似乎不大懂得我們黑道的規矩。」

  慧可道:「他不懂,我懂。你劃出道兒來吧。」

  韓翔道:「大師,韓某一向喜歡公平交易,在這樁事情上,我是受害人,但我決不會要求任何人償命。」他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所以我自信我劃出的道兒都是合情合理的,但若是你害怕上當,那就不必談了。」

  慧可心裡想道:「倘若只是要我替他們向殷明珠求情,而他們所說那些事實又的確是真的話,他們這個要求倒也不算過份。」當下,便即說道:「西門夫人在丈夫生前,一向都是不管丈夫的事情的。不過,如果有她的一句話,就真的可以令得陸志誠那些人和你們罷戰的話,那我想,這句話她也會說的。」

  韓翔道:「我們不是要她說一句話,是要她說兩句話。」

  慧可道:「另外那句話又是什麼?」

  韓翔道:「要她在陸志誠那班人的面前作個交代,把她丈夫的權柄交出來。」

  慧可道:「對不住,我可不懂你這句話的意思,人已經死了,還有什麼權柄?」

  韓翔道:「當年陸志誠那一班人,一共是水旱兩路的十九家綠林寨主,為了表示他們對西門牧的忠心,合鑄了一面刻有十九家旗號的金牌送給他,擁戴他為綠林盟主。這面金牌可以由盟主交給任何人行使,金牌一現,就有如盟主親臨。當時並沒說明盟主死了,這面金牌就作廢的。所以,人雖然死了,權柄仍然存在。」

  慧可有點懂了,說道:「照這樣說法,西門夫人持有這面金牌,她就可以做綠林盟主?」

  韓翔道:「不錯,要是這面金牌傳給了她的女兒,她的女兒即使是個黃毛丫頭,一樣可以做綠林盟主,最少可以做那十九家的總寨主。」

  慧可道:「但據我所知,她們母女早已在塞外一個人跡罕至的高山隱居,她們是決不會要做什麼綠林盟主的了。」

  韓翔道:「那是她們的事情,但金牌總還是在西門夫人的手裡。」

  慧可淡淡說道:「韓穀主,你的算盤打得倒是如意,如此一來,陸志誠那班人非但不敢與你為難,而且反而要變成你的下屬了。」

  韓翔冷冷說道:「並不是我要爭權奪利,但也總得還給我一個公道才對。我的妻兒都喪在西門牧手裡,這筆帳我也不算了,我的一班手下,被壓制了這許多年,難道不應該給他們一點補償?」

  慧可沉吟不語,心裡想道:「按情理來說,西門牧當年令得他家破人亡,確是做得過份,明珠是該為死去的丈夫贖罪的。不過,韓翔亦非善類,如果讓他做了綠林盟主,那就是助他為惡了。再說,當年他糾眾背叛西門牧,何嘗不也是要把西門牧置之死地?」

  韓翔道:「大師,你不是說要來化解冤孽的麼?如今就憑你一言而決了。」

  慧可道:「這可得西門夫人說了才能算數。」

  韓翔道:「但首先可得求大師替他們去求西門夫人說這句話!大師,要是你認為我劃出的道兒合理的話,那就請你拿出一句話來,我們相信你一定不會負我們的託付的!」

  韓翔這番話說得十分老辣,慧可已是給他逼到牆角,轉不了圜,非得表明態度不可了。

  本來韓翔只是要他幫忙說一句話,他去不去和西門夫人說,誰也不知,那面金牌在西門夫人的手中,肯不肯交出那面金牌,也只是西門夫人的事,與他無關。最多只是說話沒有效力,失了面子而已。換了別一個人,是可以假意答允韓翔,換取他釋放東方亮的。

  但慧可是何等樣人,他是三十年前正經成名的俠義道,如今又是佛門弟子,豈可亂打謊語?何況他是先得承認韓翔所提的條件合理,這才可以問心無愧的去幫韓翔向西門夫人說話的。

  慧可心煩意亂,正自躕躇莫決,忽地只覺眼睛一黑,一陣突如其來的暈眩,令他大吃一驚。

  但眼睛一黑,心頭卻忽然亮了。

  韓翔的眼睛盯著他,冷冷說道:「慧可大師,究竟……」

  話猶未了,慧可忽然站了起來,中指一翹,喝道:「韓翔,你竟敢用這種下三濫的伎倆!」

  一條水線,突然從他的指尖射出來,散發著濃厚的酒香。原來慧可是用上乘的內功,把剛才喝下的兩杯酒,從指尖迫出來,化成酒箭。

  韓翔來不及站起,椅子便向後翻,同時衣袖揮出。

  酒珠四濺,只聽得「哎唷」一聲慘叫,韓翔的一個手下,眼睛給射瞎了。

  韓翔的衣袖被酒珠洞穿,現出蜂巢一樣的無數小孔。但他的衣袖亦已卷起了桌子正中的那個酒壺,連人帶椅,一個倒翻,跳起來時,已是避出了一丈開外。

  韓翔喝道:「且慢!」左手提壺,右掌劈下,酒壺給他劈得分開兩半。

  韓翔把兩個半邊酒壺拿起來,破口朝外,說道:「慧可大師,請你看清楚了。這個酒壺是一無機關,二無暗格的。壺中的酒,我比你喝得更多!」

  慧可本來疑心他在酒中下毒,此時卻不禁又在懷疑是自己先前的懷疑不對了。心道:「韓翔的下毒還不是第一流,他若當真下了毒,我怎能嘗不出來?但奇怪,何以又會……」心念未已,那一陣突如其來的暈眩又出現了。

  慧可默運玄功,只覺真氣運行已有阻滯。他定了定神,說道:「好,算我錯怪了你,請回原坐,咱們再談。」

  韓翔道:「朋友相交以信,大師既有疑心,今日不談也罷。」

  慧可不解自己何以竟會中毒,但對方是用緩兵之計,則是顯而易見的了。

  他強攝心神,不讓韓翔看出他有何異樣,淡淡說道:「暫且緩談,也好。不過!」

  陡然一聲大喝,就撲過去,「不過,你可得送我和東方亮出去!」

  韓翔來不及閃避,只好也向慧可抓去。

  他本來是練大力鷹爪功的,那知雙方同時抓下,只聽得砉然聲響,如刀削肉,韓翔的右臂出現了一條裂口,血流如注。

  韓翔喘著氣道:「大師,你的疑心未免太大了,我本來是要恭送東方亮出去的,但你也總得給我一句話啊!」

  慧可使用了內力,只覺胸中內息淩亂,好像虛脫一般,體力也在漸漸消失。他把眼睛向藍玉京看去,心想:「這孩子沒有喝酒,大概沒中毒。」但處此形勢之下,他卻又不能提醒藍玉京,叫他趕快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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