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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慧可似乎有點詫異,盯著藍玉京道:「你為什麼要知道他的姨父是什麼人?」

  藍玉京道:「東方亮剛才和我說了一句話,他說我的姐姐是在他的表妹家裡。但因當時貴寺方丈已在等著和我來見前輩,東方亮來不及和我細說是什麼一回事了。」

  慧可道:「哦,原來你是因其女而問及其父。」

  藍玉京心道:「這又有什麼不對?」忽地想起:「咦,是好像有點不對,為什麼東方大哥不說是在他姨父家裡,卻說是在他表妹家裡?」

  心念未已,便聽得慧可說道:「東方亮的姨父早已去世了。他的表妹可能有點小姐脾氣,喜怒無常,但本性是不壞的。你的姐姐在她那裡,你可以放心。」

  藍玉京更為奇怪,心想:你既然從沒見過他的表妹,又怎的連她的脾氣都知道得這樣清楚?當然他不敢懷疑慧可乃是「信口開河」,但卻的確是百思莫得其解了。

  他那裡知道,西門燕的母親曾經是慧可少年時代的「夢裡情人」,他曾為她患上單思病,而且也正是為了她才削髮為僧的。他對西門夫人的瞭解,可說是當世無人能及,包括她的丈夫在內。西門燕是獨生女兒,慧可雖沒見過她,卻把她想像得和她的母親當年一樣。

  慧可繼續說道:「既然你的姐姐是在東方亮的表妹家中,你也托了緣帶個口信去吧。」

  藍玉京心中苦笑:「我自身的來歷都未明瞭,卻不知怎樣和姐姐說才好。」當下說道:「我的姐姐既是住在東方亮的表妹家中,我自是放心得下。我也沒有什麼要特別告訴她的。不過我卻不知什麼時候才回家,侍奉雙親之職,只能偏勞她了,請她不要為我擔心。」

  過了一會,替慧可去稟告方丈的了凡還沒回來,倒是他的掛名徒弟了緣先回來了。

  了緣的神色似乎有點異樣,一進來就道:「東方亮已經走了,但另外有件事情,卻是頗為古怪。這件事情,而且是和你老人家有關的。」

  慧可道:「什麼事情?」

  了緣道:「他們在塔林下面的山溝發現一具屍體,看傷痕好像是自己失足跌下去的。」

  慧可道:「是個什麼樣的人?」

  了緣道:「是個外地來的虯髯漢子。」

  慧可道:「跌死了一個異鄉人與我何干?」

  了緣道:「他們說這個人是在今天早上,曾經來過本寺,想要求見你老人家的。」

  慧可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說道:「難道他是因為我不肯見他,就自尋短見不成?」

  藍玉京心裡明白,這個虯髯漢子就是他在塔林碰上的那個人,這人是在和他交手的時候,著了東方亮的暗算,滾下山坡的。他心中頗為歉疚,但也不想自陳此事。以免枝節橫生。

  了緣繼續說道:「他們說和師父有關,不單是指這件事情。」

  慧可道:「還有何事?」

  了緣道:「他們在這個人的身上,發現一封信,是寫給你老人家的,這封信他們已交給弟子帶回來了。」說罷,呈上那封信。

  慧可一看,皺起眉頭,原來信封寫的是他的俗家名字,而且字跡似乎頗為熟悉。

  藍玉京不懂他何以皺眉,但想這封信的內容很可能涉及什麼秘密,慧可將它拆閱,自己可是不便在旁,便道:「那位大和尚還未回來,待我出去看看,」慧可似乎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說道:「也好。」

  僧舍外面是一個小小的庭院,藍玉京漫步其中,貌似悠閒,心裡卻是思潮起伏,許多疑團都無法解開。

  忽聽得腳步聲響,藍玉京抬頭一看,原來是了凡已經回來了。

  了凡道:「小施主,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慧可呢?」

  藍玉京道:「他在房裡和徒弟說話,我悶坐無聊,出來隨便走走?」

  了凡面色沉重,說道:「慧可這次意欲出山,想必是應小施主之請吧?」

  藍玉京道:「是又怎樣?」

  了凡道:「小施主是因何事,貧僧不敢過問,但倘若不是非得慧可不可,最好還是讓他留下吧。」

  藍玉京莫名其妙,問道:「貴寺方丈不許他離開嗎?」

  了凡道:「也不是不許……」欲說還休,似乎不願對藍玉京直說。

  慧可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慧可俗緣未了,不關這位小施主的事。請賜示方丈法諭。」隔著院子和一排僧舍,卻好似在他們耳邊說話一般。

  了凡歎口氣道:「意馬心猿,勉強羈勒也是羈勒不住的,好吧,那也只好由你去吧。」他的話剛說完,慧可和了緣亦已出來了。

  了凡說道:「方丈說要給你送行,他和達摩院的首座長老、羅漢堂的主持都在大雄寶殿等候你了。」

  慧可苦笑道:「這可真是不敢當了。好,我這就去向他們辭行。」

  藍玉京好生納罕,心裡想道:「方丈親自送行,這可是極有面子的事啊,因何他的眉宇之間,卻是似有隱憂?」

  慧可道:「了緣也想到外面走走,請你允許。」

  了凡道:「了緣要走,那倒不用這樣費事,待會兒我和他到戒律院說一聲就是。」

  慧可道:「了緣,你把口信帶到之後,可以暫時住在那家人家,我會到那裡找你的。如果我能夠走出本寺大門的話。」

  了緣喜道:「那敢情好。師父,你一定可以走出寺門的。」

  藍玉京更加奇怪,心想方丈已經答應給他送行,他又怎會走不出寺門。

  不過,他心上的這個疑團,也用不著多久,就解開了。

  他跟著慧可走到大雄寶殿,只見方丈痛禪上人,達摩院首座本無大師,果然都已經在那裡了。另外還有一個他未曾見過面的中年和尚,料想一定是了凡所說的羅漢堂主持。待到慧可給他引見,果然所料不差。羅漢堂的主持是「圓」字輩,法號圓真。

  痛禪上人道:「慧可,聽說你要離開本寺?」

  慧可道:「是,請方丈慈悲。」

  佛門弟子說的「慈悲」是含有請對方「從輕發落」的意思在內的,藍玉京聽了,不覺又是一愕。

  本無大師道:「好,那我們現在就給你送行。只要你走出三道山門,海闊天空,任你飛翔。」

  慧可道:「弟子在少林寺所受的教誨決不敢忘!」

  本無大師道:「那是你的事,但只要你今日能夠走出少林寺,少林寺就再也不能管束你了。」

  藍玉京大吃一驚,說道:「原來你們所說的『送行』,乃是要和他比武。」

  痛禪上人微笑道:「這不是比武,我們只是恐防他挾帶了少林寺的絕技出去,所以要試他一試。這是本寺歷代相傳的規矩,也並非只是為他而設的。」

  藍玉京心裡想道:「不管是怎麼一種說法,總之他是要憑著本事打出少林寺才行,那還不是比武是什麼?」

  藍玉京不懂,其實這種「送行」方式是和比武不同的。比武的主要目的是分出強弱,他們的「送行」卻是要試慧可有沒有偷學少林寺的絕技。如果慧可本來的武功有限,他目前所具的武功大部份是到了少林寺才練成的話,在少林寺的頂尖高手一試之下,他就必將被逼使出偷學的絕技不行,否則他就有喪命之虞了。

  本無大師道:「圓真,你來送慧可一程。」

  圓真道:「弟子遵命,慧可師兄,請上來吧。盼你能走出大雄寶殿。」原來大雄寶殿的大門就是第一道「山門」。圓真已經站在門口了。本無大師則已走開,方丈痛禪上人留下來和藍玉京在旁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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