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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方丈親自迎接一個未成年的「小施主」入寺,寺內眾僧,都已得到消息,無不驚詫。

  香積廚的主持僧人在寺中護的地位不高,但卻是管轄做燒火、挑水這些雜工的和尚,慧可正是歸他所管。他聽得風聲,早已在恭候方丈親臨了。

  痛禪上人皺眉道:「我是為了一樁私事的,並非來此巡視,你們不必拘禮。」

  香積廚主持法號了凡,年紀和圓性差不多,但卻是比圓性小一輩的弟子,主持雖然這樣說,他還是恭恭敬敬行過參拜之禮,方始說道:「是,請方丈吩咐。」

  痛禪上人道:「慧可是你這個部門的吧,他在不在這裡?」

  了凡道:「不錯,他是在這裡執役燒火的。」

  痛禪上人道:「這位小施主想要見他……」

  他話未說完,藍玉京便即站起來道:「不敢,晚輩是奉了敝派師祖之命,特來拜訪這位大師的。」

  了凡吃了一驚,心裡想道:「原來果然是真的,好在我平日沒有虧待慧可。」便即說道:「請方丈和小施主稍坐片刻,我馬上喚慧可出來。」

  痛禪上人道:「不可以這樣,你應該帶引我去拜會他!」

  了凡大驚道:「方丈,你……」這「拜會」二字,他根本就不敢說出口來。

  痛禪上人微笑道:「我現在不是以方丈的身份去見他,我是陪同本寺的貴客去拜訪他的。他是主中主,我是主中賓,按規矩你還應該先給我通報才對,你明白嗎?」

  了凡訥訥說道:「是,不過……」

  痛禪上人道:「不過什麼,他的活兒還未幹完嗎?」

  了凡道:「不是,他現在是在房間歇息。」

  原來慧可有睡午覺的習慣,他在香積廚執役的眾僧中年紀最大,又患有咳嗽的毛病,了凡對他比較優待,讓他和一個挑水和尚同住一個小房間,他做了午飯之後,要睡兩個時辰午覺,了凡也從不干涉他的。

  痛禪上人道:「那你還待什麼?」

  了凡只好帶領他們走到慧可住的那間房前,未到門前,就聽得慧可的鼾聲。

  痛禪上人這才知道慧可正是在睡午覺,正在躊躇,該不該將他喚醒,了凡已在敲門了。

  藍玉京道:「方丈,請你回去吧。這位大和尚,請你也不必驚醒他了。我可以在門外等候他醒來。」

  但了凡是用力敲門的,慧可已經給他驚醒了。

  「渾小子,你不知道我在睡午覺嗎?別來吵我!」慧可是習慣把那個和他住在同一房間的挑水和尚喚作「渾小子」的。

  了凡甚為尷尬,忙道:「慧可,你清醒點兒,聽我說吧。來找你的是本寺的方丈,你還不起來開門?」

  慧可咳了兩聲,說道:「你答應過我可以在這時間睡午覺的。我的活兒幹完了,方丈也不能管我。對不住,請你告訴方丈,我不能在這個時候接待他。」

  了凡紅了臉,不知是發作的好,還是不發作的好。只聽得痛禪上人已在微笑說道:「慧可,你睡午覺,我不打擾你了。不過有位客人是武當派老掌門無相真人的徒孫,他是奉了無相真人之命來拜訪你的,客人遠道而來,你……」

  慧可說道:「既然是專誠來拜訪我的,我不見客,那就是失禮了。不過,我只能見想要見我的客人。」

  痛禪上人道:「這個當然,我只是陪客人來找你罷了,並不是要和你一同會客的。」回過頭道:「了凡,這裡沒你的事了。」了凡訕訕地跟他出去,到了外面,痛禪上人低聲說道:「在慧可送走客人之前,不許任何人去打擾他。」了凡奉命唯謹,在方丈走後,他親自在僧舍的外面那道大門把守。

  藍玉京走進房間,只見一個枯瘦的老僧懶洋洋的坐在床上,邊抓蝨子邊說:「我來了少林寺將近三十年,你是第一個來找我的客人。我是看無相真人的面子才見你的,你知不知道?」

  藍玉京道:「多謝大師接見。」說著,便行參拜之禮。

  慧可說道:「我又不是菩薩,你拜我做什麼?咳、咳,我最討厭年輕人就拘謹得像小老頭一樣,起來吧!」突然伸手來扶藍玉京,但出手的式子,卻似乎是一招可以令得藍玉京殘廢的分筋錯骨手法。

  藍玉京吃了一驚,不假思索的就用了一招太極推手,上身一抬,手勢劃圈,化解他的勁道。這些日子,他全副心神在鑽研太極劍法,這招推手也就不知不覺包含有他所妙悟的創意在內。

  慧可噫了一聲,似乎頗為驚詫。小臂轉了個圈,托著藍玉京肘尖,輕輕將他扶了起來,說道:「你今年多大年紀?」

  藍玉京發出的內力,好像泥牛入海,一去無蹤,比起慧可,驚詫更甚。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對方只是在試他的武功,絕不含有惡意在內。

  他定了定神,說道:「十六歲了。」

  慧可說道:「你的內功是無相真人親自傳授的吧?」

  藍玉京道:「不錯。」心裡想道:「他只是這麼輕輕一伸手,就能夠一口道破我的內功的師承所自,眼光的銳利,恐怕也在少林寺達摩院首座長老本無大師之上。」

  慧可道:「這就怪不得了。不過,你的劍法卻有點奇特,是那位道長教你的。」

  藍玉京道:「是弟子從師祖所傳的劍訣中自行修習的,也不知對不對?」

  慧可歎道:「奇才,奇才,將來你的成就恐怕還在你的師祖之上。我和你的師祖已經有三十年沒見面了,他老人家可好?」他在少林寺只是個燒火和尚,對外間的消息,自是比較隔膜。

  藍玉京道:「師祖已經不幸去世了。」

  慧可道:「菩提非樹,明鏡非台,死生本來也是幻相。不過,他老人家是我最心儀的人,我卻是不能無憾。難得他老人家記得我這個不成材的後輩。他是幾時仙去的?」

  藍玉京道:「就是在我下山那天。我是奉他老人家的遺命特來拜訪大師的。」

  慧可道:「什麼大師,我只是個燒火和尚。你的師祖看得起我,我也不把你當作外人看待,我想,你的師祖並不是只要你來看我的吧?有什麼事,你儘管說。」

  藍玉京道:「師祖叫我去找七星劍客,但他卻不知道七星劍客的下落,是以叫我來求前輩指點。」

  慧可聽了,許久都沒說話。

  藍玉京思疑不定,心裡想道:「知道就說知道,不知道就說不知道,這又有什麼為難之處?」

  慧可忽道:「晦聞道兄還在武當山吧?不知他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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