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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不歧道:「哦,是什麼事情令你感覺意外?」

  牟一羽道:「我以為要遷葬的只是無極長老的骸骨,誰知卻有三副。一副是耿京士的,還有一副聽說是師兄的第一位師父,兩湖大俠何其武的一位家人,名叫,名叫……」

  不歧強抑心頭的跳動,淡淡說道:「那個老家人名叫何亮,十六年前他和無極長老、耿京士、何玉燕三人同一天喪命,當時我因為時間不夠,只能挖兩個坑,是我將他們三人合葬的。」

  牟一羽道:「哦,原來是這樣,那就沒什麼奇怪了。不過……」

  「不過什麼?」

  「我把那袋骸骨交給掌門,三副骸骨是已經混亂了的,掌門人把那些骨頭,一塊一塊地拿起來仔細審視,你說不是有點奇怪嗎?」

  不歧心想:「來了,來了!」說道:「那也沒有什麼奇怪,無極長老生前,是本派除了掌門人之外的第二高手,他莫名其妙的遭了毒手,師父想必是要從他的骸骨查究他的死因。天下能夠害死無極長老的人料也不多,要是能夠查明他是因何致死,對偵查兇手,自是大有幫助。」他故意不提耿京士和何亮二人,看牟一羽怎麼說。

  牟一羽道:「師兄說得不錯。掌門人仔細審視,還用銀針沾了通天犀角磨成粉末的溶液試毒。老年人的骨頭和少年人的骨頭是不同的。練過上乘武功的人和沒練過武功的人骨頭也有分別。當然這些分別我是不懂的。但掌門人則是能夠分別出來。」

  不歧道:「掌門人試出來沒有?」

  牟一羽道:「試出來了,他說耿京士是被人用劍刺死的,因為骨頭上有劍鋒刺開的傷痕;無極長老是被人以本門太極掌力震傷內臟的,骨頭鬆散,也顯示了這個跡象。至於那個老家人嘛……」

  不歧道:「那老家人又怎樣?」心裡暗自作出決定,假如何亮已經試出是中了青蜂針之毒死亡,他就馬上點了牟一羽的暈穴,逃下山去,以免給師父追查。

  牟一羽緩緩說道:「何亮的骨頭毫無異狀,掌門人仔細檢視過後,判斷他當時大概是因為受不住刺激,心臟病突發而亡!」

  不歧呼了口氣,心頭上一塊大石方才落下。但心中卻也是奇怪非常。因為別人不知,他卻是知道得非常清楚的。他不相信常五娘的那枚青蜂針當時會沒打著何亮。

  牟一羽忽道:「師兄對這位令先師的老家人好像分外關心?」

  不歧心頭一凜:「可別給他看出破綻。」說道:「這老家人是看著我長大的,我對他有如對師父一樣,是把他當作長輩親人。」

  牟一羽道:「原來如此。嗯,說起來我倒是於心有愧了。」

  不歧莫名其妙:「為什麼?」

  牟一羽道:「因為我做了一件對不起這位老人家的事。」

  不歧詫道:「師弟說笑了。你在他的生前根本就未見過他,又怎能做過對不起他的事?」

  牟一羽道:「不是在他生前,是在他的死後。」

  不歧吃一驚道:「此話怎說?」

  牟一羽道:「我把三個人的屍骨裝進麻袋之時,因為麻袋小了一點,我貪一時便利,心想這三個人當然是以無極長老最為重要,其次是耿京士,所以我把他們的遺骨全部拾了。至於那老家人嘛……」

  不歧掌心捏著冷汗,說道:「你沒有把他的骸骨都帶回來?」

  牟一羽道:「除開他的頭蓋骨,剩下的骨頭,那口麻袋恰好可以裝滿。」

  不歧當然不敢相信他的解釋,但一時之間,卻也不知怎樣說才好了。

  牟一羽道:「也難怪師兄生氣,我是不該有輕此重彼的念頭的。」

  不歧只好說道:「我並沒怪你,事實上一個老家人的地位是比不上本門長老。」

  牟一羽道:「但這老家人卻是與眾不同。他是有如師兄的長輩親人的。不過他那頭蓋骨……」

  不歧雖然鎮定如常,但仍忍不住問道:「怎麼?」

  牟一羽道:「當時我已經把三副骸骨都搬了出來,那個坑已經塌了。他的頭蓋骨我不能帶走,只能……」

  不歧道:「拋了?」

  牟一羽道:「好在沒拋掉,否則我更對不起他老人家和你了。我另外挖了個小小的洞穴埋了這副頭蓋骨,假如要找的話,或者還可以找得到的。師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找它回來?」

  不歧道:「往後再說吧。反正他已是不獲全屍的了,一副頭蓋骨,埋在那裡,都是一樣。」

  牟一羽點了點頭,說道:「不錯,師兄是就要接任掌門的,不知有多少大事要等待師兄料理,怎能抽出身子去辦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我不分緩急輕重,這倒是我的糊塗了。」

  牟一羽自稱「糊塗」,不歧可是一點也不糊塗。

  中毒身亡,全身變黑。即使死了多年,在骨頭上也可檢驗出來。這是一般人都知道的常識。

  但也有例外。被青蜂針射入腦袋而致死的就是一個例外。

  青蜂針含有劇毒,一射入腦袋,腦神經中樞立即破壞,血液也立即停止迴圈。所以它的毒質只留在腦部,不會擴展到身體其他部分。在頭蓋骨上是可以檢驗出來的,其他部分的骨頭卻是和常人的骨頭無異了。

  不歧知道何亮是受了常五娘的暗算,但卻不知她的青蜂針是射入何亮身體的那個部位,當下暗自尋思:「莫非牟一羽已經從他的頭蓋骨上檢驗出來,故意不拿回來呈給掌門的。他們牟家是有名的武學世家,交遊廣闊。我和常五娘雖然是秘密往來,而且為時甚短,但他們若是有心去查探我的秘密,只怕也未必瞞得過他們父子。」他留心觀察牟一羽的神色,但牟一羽卻一直是貌甚恭謹,在神色上絲毫也看不出來。

  「他留下這一手是何用意?莫非也是像無量長老一樣,是要留待我接任掌門之後,拿來要脅我的麼?」不歧暗自尋思。

  他猜疑不定,甚為苦惱,「或者這只是我的疑心生暗鬼也說不定。俗語說得好:水來土掩,兵來將擋,眼下他來意未明,且待他有甚動靜之時,我再設法對付他也還未遲。」

  主意打定,他反過來試探牟一羽的口風:「牟師弟,這次得你護送不戒師兄回山,當真是存歿均感,只可惜我知道得遲,沒能夠下山迎接,連和他說最後幾句話都不能夠。不知他可有什麼話留給我麼?」

  牟一羽道:「他在盤龍山已經受傷甚重,只能把他的差事交托出我,隨即便昏迷不醒了。一直昏迷了七天七夜,還是回到了武當山,得到掌門施救,方始有片刻醒來的。」

  不歧故意歎息:「唉,原來他已昏迷了七天七夜了,可惜未能及時救治,要是能早一兩天的話,結果或者就會不同了。」

  牟一羽道:「誰不知道應該及時救治,恨只恨我功力不濟,空有此心,而無此力。不戒師兄身受重傷,也只能用擔架抬他回來。延誤之罪,尚請見諒。」言語之中已是表現得有點不大高興了。

  不歧道:「牟師弟,我不過發此感慨,你別多心。你已經盡了力了,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本門也只有掌門人和無量長老才能有此功力。」

  牟一羽道:「師兄明白就好。這也正是我為什麼不在途中延醫救治的原因。我功力不濟,本門的武功還是懂一點的。不戒師兄所受的內傷,必須具有深厚的本門內功的人才能救治,倘若延醫,那就更耽誤了。不過,師兄,你剛才說到本門只有兩個人有此功力,那是太自謙了。」他一面替自己辯解,一面也沒忘記捧這位「未來掌門」幾句。

  不歧道:「我怎能比得上掌門師父和首座長老,勉強要算的話,我只能算是半個。啊,對了,說到掌門和長老,你上山的時候,是先見著無量長老的吧?」他繞了一個大彎,這才把心裡想要問的話說出來。

  牟一羽道:「不錯。啊,我當時急著要去稟報掌門,一時間倒沒想到要請無量長老先行施救。不過,相差也不過半炷香時刻,該不至於……」

  不歧道:「牟師弟,你別自責,差也不差在這半炷香時刻的。無量長老可有替不戒師兄把脈嗎?」

  牟一羽道:「沒有。」好像有點奇怪不歧為什麼這樣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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