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彈指驚雷 | 上頁 下頁
一三三


  另一人道:「你要問什麼?」

  楊炎說道:「你們自稱『太歲』,請問你是何方太歲?」

  那人說道:「看你像是江湖人物,雲中雙煞你知不知道?」「雲中雙煞」是黑道上頗有名氣的人物,老大叫馬犇,老二叫田耕,楊炎倒是曾經聽過的。但卻扁了扁嘴,說道:「什麼雲中雙煞,從來沒有聽過!」

  在酒樓上捱打的那個人是老二田耕,大怒喝道:「你這小賊膽敢看不起雲中雙煞,敢情是不想活了!」

  馬犇精細得多,看出楊炎決非尋常少年可比,想道:「我雖然未見過那小妖女,但聽說她也不過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這小子倘若是和她一樣的人,有這本領那也不足為奇了。」

  「小兄弟,我們姑且相信你的話。但即使你真的偷了我們的銀子,我也只有佩服你的本領,不會怪你。你的師父是誰,你可以告訴我嗎?」馬犇說道。在未摸清楊炎底細之前,不敢不客氣幾分,「小賊」又變回「小兄弟」了。

  楊炎笑道:「我的師父不會知道有雲中雙煞這等人物的。你們也不會知道他的名字。」言下之意,他們根本不配和自己的師父攀上什麼交情,所以索性不說了。

  馬犇忍住了氣,說道:「你上那兒,總可以說吧?」

  楊炎說道:「你們上那兒我就上那兒?」

  田耕忍不住問道:「你知道我們上那兒?」

  楊炎說道:「我當然知道,你們是要去對付那姓龍的小妖女的,是不是?」

  田耕大為驚駭,說道:「咦,你怎麼知道?」

  楊炎已經從他的口中證實了「小妖女」就是龍靈珠,也就無心再戲耍他們了,當下哈哈一笑,說道:「這是你在酒樓上自己說出來的!」

  田耕面色大變,喝道:「好呀,你這小子偷了我們的銀子,還偷聽了我們的說話,我非狠狠揍你一頓不可!」

  馬犇記得田耕雖然提過一次「小妖女」,卻並沒說是「姓龍的小妖女」,不禁更起疑心,但他較為謹慎,暫且靜觀其變。

  楊炎退後一步,說道:「且慢,你想大打還是小打?」

  田耕怔了一怔,說道:「打架還有大打小打之分嗎?」

  楊炎說道:「不錯。大打,我捏碎你的琵琶骨;小打只打你耳光。我看還是小打對你有利,你罵我一聲小賊,我就打你一記耳光。我已經算過了,你一共罵了我七聲小賊!」心裡想道:「龍靈珠這小妖女最喜歡打人耳光,我且學學她的模樣。」

  田耕大怒道:「小賊,我要拆你的骨,剝你的皮!」舉掌就打。

  馬犇連忙叫道:「這小子似乎有點來頭,別傷他的性命!」原來田耕練的乃是鐵砂掌功夫,要是打著身體要害,立即就會打死人的。剛才他在酒樓上不敢大動拳腳,就是為了這個緣故。

  那知田耕的鐵砂掌連楊炎的衣角都未沾上,只聽得劈劈啪啪一片響,楊炎已是接連打了田耕清脆玲瓏的耳光。

  楊炎笑道:「你罵了八聲小賊,還差四記耳光!」馬犇已經趕忙上去,那知楊炎更快,笑聲未了又已打了田耕四記耳光。

  楊炎揮袖一拂,馬犇沖上去剛要出拳,被這一拂之力,竟是不由自己的退後三步。楊炎笑道:「你是不是也想和我打架?」

  這八記耳光一打,田耕掉了兩顆大牙,臉上就似開了顏料鋪似的,烏青黑腫,皮開肉裂,沾滿血污,鼻子都給打歪了。雲中雙煞的本領是差不多的,馬容雖然稍高一線,見此情形,已是驚得說不出話來,那裡還敢動手?

  楊炎笑道:「你沒罵我小賊,耳光可以免打了,不過──」說至此處,飛身跳上田耕那匹坐騎。

  楊炎繼續說道:「不過你們是結義兄弟,理該有福同享,有禍同當。他沒有馬騎,你也陪他走路吧!」說罷飛出一顆石,把馬犇那匹坐騎的前腿打跛。

  大笑聲中,楊炎快刀加鞭,絕塵而去。

  他一面跑一面心裡想道:「田耕談及那『小妖女』的時候,馬犇要他到張掖再說。莫非龍姑娘是在張掖?好,不管他們說的是真是假,我也且到張掖再說!」

  張掖在武威西面,距離約三百多裡。這一帶是「河西走廊」的富饒地帶,素有「塞上江南」之稱,並有「金武威銀張掖」的俗語。一路上碰上的江湖人物也比昨天更多了,有些江湖人物充作客商,身上暗藏兵刃。楊炎一眼也看得出來。

  這些江湖人物還有一個特別之處,往往是三五成群,南腔北調,湊成一夥,這種情形,若在如丐幫之類的大幫派中不足為奇,但天下知名的大幫派寥寥可數,一般的幫派多是地方性的,幫中的弟子也是同一地方的人居多,像這種情形就很少見了。顯然他們不是屬於同一幫派,而是臨時組合的。楊炎暗自想道:「怎的這許多江湖人物跑來張掖,敢情他們都是沖著『小妖女』來的?但龍靈珠怎的又會結下這許多仇家呢?哦,對了,她最喜歡找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消遣,莫非這是她亂打人家耳光闖出來的禍?」

  想起龍靈珠的淘氣,不知怎的,心頭的鬱悶倒是消減了許多。雖然他自己曾身受其苦,卻是禁不住思念起這個令他吃過許多苦頭的淘氣小姑娘來了。「上一次我被丁師叔押往柴達木,她偷偷跑來保護我;這一次我也跑去張掖偷偷幫她的忙,嚇她一個大跳,看她還能避得開我?嗯,我只須跟蹤那些要跟蹤她的人,就必然會找到她的。就不知她是否真的是在張掖?」

  他搶來這匹坐騎雖然不是名駒,腳力也還相當不錯,第二天中午就到了張掖。無人之處,他把偷來的錢包打開,仔細一看,看看有多少錢,以免重蹈在武威的覆轍。

  只見田耕的那個銀包,除了十多兩碎銀之外,還有十幾顆金豆,馬犇那個錢包的金豆更多,一數竟有二十七顆。楊炎心裡笑道:「雲中雙煞本領平常,腰包倒是甚為豐厚。嘿,嘿,我怎麼樣大吃大喝都不怕了!」

  張掖城西,有一條河,名為「弱水」,提起「弱水」,可是大大有名,知道它的人比知道「金武威、銀張掖」還多。原來這條河流很有特點,「西遊記」裡對這條河曾有過誇大的描寫,說什麼「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鵝毛飄不起,蘆花定底沉。」其實這條河並不大,最寬處的江面也不過十丈左右寬,鵝毛和蘆花浮在水面當然也不會沉的,不過行舟則的確是比在別的河流艱難,一條小船,兩名舟子用力劃,渡過七八丈寬的河面也得花一支香時刻。有人說河底有一道看不見的暗流洄旋;也有人說是因為河中含有某種礦物,以致水質不同,變成了密度較大的「重水」。楊炎久聞其名,今日方得親身經歷。

  小舟緩緩前行,楊炎心裡想道:「這條弱水,果然真是稀奇,有趣。」他想幫忙舟子划船,但他不通水性,只怕越弄越糟,不敢輕視。

  ***

  船到中流,忽見另外一條小船,船上兩個乘客都是他認識的。年輕較大那個約有五十左右,他認得是天山派輩份最尊的長老鐘展的徒弟,名叫李務實。李務實人如其名,為人沉實幹練,有人說他的武功不在天山四大弟子之下,只因不喜出風頭,是以姓名不為外間所知。另一個年紀較輕的中年人則是石天行的弟子,名叫陸敢當,和李務實剛好相反,為人飛揚跋扈,倒是和他的師弟石清泉脾氣相同。

  楊炎心裡想道:「我割了他師弟的舌頭,又曾打了他的師父一頓,可別要讓他認出來。」其實即使楊炎坐在陸敢當對面,只怕他也未必認得出來。要知楊炎離開天山之時還是個小孩子,經過了八年,相貌早已大異從前。但對中年人來說,七八年的時間,相貌根本就不會有什麼變化。

  陸敢當此時正在做著楊炎剛才想做的事。他拿起一支槳替舟子划船,李務實一皺眉頭,說道:「你省點氣力吧,咱們又不是急於渡河。」他並不是可惜師侄浪費氣力,而是不想他在人前賣弄本領。

  陸敢當笑道:「早點進城不好嗎?佛經說:弱水三千,我自一葦而渡,不知是否指這裡的弱水。我沒有一葦渡江的本領,見識見識這條弱水的特別之處又有何妨?」他不聽師叔的話,劃得更加用勁。

  忽聽得櫓聲咿啞,一條較大的烏篷船越過楊炎前頭,似乎是想追上陸敢當那條小船。船上三個客人,其中兩個中年漢子面貌相似,一看就知是同胞兄弟。另外一個年紀較大的魁梧漢子,兩邊太陽穴墳起,顯然是正在練著一種甚為霸道內功的高手。

  那兩兄弟似乎也是嫌船行得慢,一個搖櫓,一個劃槳,替代舟子駛船。

  其中一個低聲說道:「大哥,你幫幫眼。前面那人似乎是天山派的陸敢當。」

  老大說道:「不錯,另外一人是他的師叔李務實。」

  那魁梧漢子問道:「你們和李務實、陸敢當是熟識的朋友嗎?」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