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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楊大姑道:「你的意思是要他幫你們對付尉遲炯。」

  楊牧說道:「不錯,由於傑甥這次一戰成名,京師震動,實不相瞞,我正是奉了總管大人之命,請他入京任職的。」

  楊大姑道:「不行!」楊牧愕然問道:「為什麼不行?你不是希望他得個一官半職,榮宗耀祖的麼?」

  楊大姑道:「我已經改變主意了!」接著緩緩說道:「一來,這次我是好不容易,親自跑到回疆才把他找回來的,我要他陪伴我幾年。二來他其實也不是尉遲炯的對手,官職雖好,性命更為寶貴!」

  楊牧說道:「也不是要他一個人對付尉遲炯的。」

  齊世傑道:「舅舅,你別說了,總之要我對付尉遲炯我不幹!」

  楊牧說道:「獨自一個人你也曾對付過他,為什麼有人幫你的忙你反而不幹?尉遲炯給你滅了威風,你不怕他記恨?」

  楊大姑道:「那天的事情是因為尉遲炯夫妻對我無禮,傑兒要為我爭一口氣,逼不得已才跟他動手的,後來尉遲炯對我陪了禮,我的氣也就消啦。人不犯我,我也不願傑兒去犯人了。」

  齊世傑跟著說道:「正因為那次交手,我本來贏不了他的,是他手下留情,才沒傷我,而且還反而認了輸,就算按江湖道義,我也不能夥同你們去對付他!」

  楊牧只道他們母子是因為害怕尉遲炯夫妻才不肯答應,但他尚未死心,不得已而思其次,又道:「那麼我倒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讓姐姐得遂心願,世傑也可以保全道義。」

  楊大姑道:「你說說看,是什麼兩全其美之法?」

  楊牧說道:「傑甥跟我入京當大內衛士,事先我可以先和大內總管講妥,緝拿尉遲炯一案,用不著他參與。保定到京師不過兩天路程,你可以時常去探望他,或者搬到京師去住也未嘗不可。那麼他不是照樣可以侍奉你的晚年嗎?」

  楊大姑不覺又有點動心,但想起和兒子的約言,卻也不敢答應。

  楊牧道:「姐姐,不用躊躇了。傑兒一出身就能當上大內衛士,這在別人是求之不到的呢!」

  齊世傑道:「人各有志,別人求之不得那是別人的事。」

  楊牧道:「你為什麼不願?」

  齊世傑冷冷說道:「不為什麼,只為了我不願意像別人一樣當奴才。」顯然這個「奴才」乃是直指舅舅了。

  楊大姑變了面色,喝道:「傑兒,不許你胡說!」

  楊牧老奸巨滑,倒是並不動怒,哈哈笑道:「這是給皇帝當差,你一定要說是做奴才,那也只是做皇帝的奴才!」

  齊世傑道:「舅舅,你知道我的脾氣是不慣受人拘束的,做皇帝的奴才也還是奴才!我可不能學舅舅這樣,事事都得聽從奴才總管的吩咐。對不住,我把你們大內總管說成了奴才總管,你莫見怪。」這次他說話的口氣緩和許多,實際冷嘲熱諷的意味更濃。

  楊大姑忙打圓場,說道:「弟弟,多謝你提拔你這甥兒的好意,可怕傑兒不是做官的料,如今我亦對他灰心了。」

  楊牧還不肯死心,又道:「他不願意受拘束,那也還是有辦法可想的。」

  楊大姑笑道:「又要做官,又要不受拘束,天下那有這樣的好事。」

  楊牧忽道:「聽說世傑在回疆認識了天山派一個姓冷的女弟子,姐姐,你不願意要這位冷姑娘做媳婦?」

  楊大姑道:「是宋鵬舉和胡聯奎告訴你的麼?」

  楊牧說道:「不錯。據他們說,世傑很喜歡這位姑娘,不知你卻何故不願成全他們?」

  齊世傑咬著嘴唇不說話,心中隱隱作痛。同時亦是不解舅舅何以會挑起這件事情來說。

  楊大姑也不高興弟弟提起這件造成他們母子之間心病的事,但還是說道:「既是鵬舉和聯奎告訴你的,那你也應該知道我不肯成全他們的原因了。難道你的徒弟沒有說出那位冷姑娘的身份?」

  楊牧說道:「聽說她是冷鐵樵的侄女兒?」

  楊大姑道:「著呀,冷鐵樵是和朝廷作對的,你是皇帝身邊的大內衛士,難道你願意要冷鐵樵的侄女兒做你的外甥媳婦?說實在話,我有大半原因就是為了你才不肯結這門親事的!」要知道姐弟雖親,但碰上了牽涉到「叛逆」的事,她也不能不多加一點戒備,她這樣說正是為討好弟弟,免得楊牧起疑的。

  那楊牧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個哈哈,卻道:「姐姐,我正是要告訴你,我很樂意見到傑甥結下這門親事!」

  這回輪到楊大姑大為詫異了,她望著弟弟,不知他說的是否反語。

  楊牧笑道:「姐姐,你莫疑心,我是真心真意替世傑向你求情的。我聽說他回家之後,你找人替他說親,他都不肯應承。他既然只是喜歡這位冷姑娘,你又何苦拆散他們的好事。」

  楊大姑道:「你不怕他娶了冷鐵樵的侄女兒會影響你的前程?」

  楊牧笑道:「我已經和大內總管說過了。正是他慫恿我來為世傑向你求情的。」

  楊大姑道:「我真不懂你們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麼藥?父母只生咱們二人,我是你唯一的姐姐,你不妨和我直說!」她老於事故,已經隱隱猜得到,弟弟之所以要促成此事,其中定是藏有陰謀了。

  果然楊牧哈哈一笑,便即說道:「只要他不和冷鐵樵走上一條路就行。娶了冷鐵樵的侄女,他可以知道更多有關冷鐵樵那幫人的秘密。我們派人暗中和他聯絡,那麼他的行動不受拘束而又可以為朝廷立功了。將來高官厚祿當然少不了他的份兒!在事成之前,我們當然也會為他保守秘密!」

  齊世傑氣得發抖,一時間竟是說不出話。

  楊牧笑道:「不用害怕,你是冷鐵樵的侄女婿,那幫人不會疑心你的,少年人要想得到錦繡前程,多少也得冒點風險。嘿嘿,這叫做身在曹營心在漢,只要你表面功夫做得好,他們又怎能看穿你的內心?」

  齊世傑忍無可忍,冷笑說道:「舅舅,你這句戲文似乎用錯了,誰是曹營誰是漢?冷鐵樵那幫人可是漢人呢!」

  楊大姑面色大變,連忙喝道:「傑兒,你胡說什麼,幸好舅舅不是外人,給別人聽到可不得了!牧弟,你可別要誤會他,我知道的,他和冷鐵樵的侄女兒只是見過兩次面,和冷鐵樵則根本未曾認識,這次他令尉遲炯受挫,更是得罪了冷鐵樵那幫人的事情。我想他只是不敢去冒這個危險,一時口不擇言,才這樣胡說罷了。弟弟,你千萬別記在心。」

  楊牧勉強笑道:「姐姐,你也太過慮了,我怎麼會對嫡親的外甥不利呢?世傑既然不願冒這風險,那就算了。」

  他已經是自找台階來下,那知齊世傑又說出句更不中聽的話來。

  「我倒不是為了害怕危險,倘若是義所當為之事,舅舅,你叫我赴湯蹈火,我也不敢推辭!」齊世傑道。楊大姑聽出兒子語氣不妙,睜大眼睛瞪他。

  楊牧勉強笑道:「舅舅盼你娶得稱心如意的妻子兼且可為朝廷效力,這正是一舉兩得的好事,你以為不對麼?」

  齊世傑緩緩說道:「甥兒不敢說舅舅不對,只是甥兒覺得奸細比奴才更加、更加不如!」他本來要說更加羞恥的,倘若不是母親狠狠瞪他一眼,這兩個字已說了出來。

  楊牧雙目翻白,哼了一聲,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齊世傑道:「沒什麼意思,不過甥兒略有自知之明,自知不是做奴才的料子,也不是做奸細的料子,故此不能從命,請舅舅原諒。」

  楊大姑頓足喝道:「傑兒,你、你還要胡說八道,真,真是氣死我也!」

  楊牧拂袖而起,說道:「我本是一片好心,誰知反招你的誤解,好吧,人各有志,你不善言,那也只好任由你了。」

  楊大姑連忙說道:「弟弟,這小畜牲不知天高地厚,請你千萬看在姐姐的份上,別把他的話放在心裏,小畜牲,你還不過來向舅舅陪罪。」

  齊世傑只好說道:「孩兒不會說話,得罪了舅舅,又惹娘親生氣,孩兒知罪了。」這幾句輕描淡寫,與其說是向舅父賠罪,不如說是向母親賠罪。而且他只承認「不會說話」,弦外之音,即是並不承認說錯了話。

  不過總算是陪了不是,楊牧的面子也好過一些,也就假惺惺的說道:「姐姐,你這是那裏話來,我怎會跟小輩計較。不過我倒是有點擔心世傑誤入歧途,甥舅雖親總不如母子親,我這個做舅舅的勸他不來,只能盼望你做母親的好好開導他了。」

  楊大姑道:「我一定會管教他的。弟弟,你不多留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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