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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齊世傑道:「你勝了我,這十萬兩銀子我給你!」說至此處,回頭對母親道:「娘,咱們變賣產業,十萬兩銀子該有的吧?憑娘的面子,先借這筆款項想必也可以借得到吧?」

  楊大姑道:「你儘管用心討教尉遲先生的武功,十萬兩銀子包在我的身上,不必你來操心!」

  嶽豪忙道:「世傑師弟,你說的是什麼話?莫說這十萬兩銀子未必就會輸了給他,就是萬一輸了,我也感激你的盛情,又豈能連累你家破財?」要知他對齊世傑剛才的一番話雖然甚為不滿,但這個台卻是不能坍的。

  齊世傑淡淡說道:「岳師兄,你不用領我的情,我並非為你出力,我只是奉母親之命,向尉遲先生領教武功!」

  嶽豪不覺面上變色,把眼望著楊大姑。

  楊大姑說道:「傑兒,銀子小事,你怎樣想我不管。但你和尉遲先生這場賭鬥,卻不能說是和你的岳師兄沒有關連!」

  齊世傑道:「娘,你要說有關連那就算有關連吧。總之,孩兒會照你的意思全力向尉遲先生討教。要是孩兒喪在他的刀下,請你也莫傷心!」

  楊大姑不禁皺起眉頭,心裡想道:「這孩子怎麼專說喪氣的話?唉,要是你當真不敵,娘又豈能獨活?」原來她並非不知道兒子和這兩個江湖怪傑單打獨鬥的危險,只因她脾氣十分倔強,早已打定了主意,要是兒子真的有性命之危,她寧可母子二人與尉遲炯同歸於盡,也不能受他之辱。

  尉遲炯道:「你們母子說完沒有?如今該輪到我說啦!」

  齊世傑道:「請說!」尉遲炯冷冷笑道:「這裡只有你有點人味兒,沖著你的面子,我破一次例。」

  尉遲炯回過頭來對妻子道:「聖因,你把這孩子放了!」

  祁聖因放開嶽宏,笑道:「好,你回去吧。即使沒有人質,這十萬兩銀子我也不怕你的爹爹會走了我的!」尉遲炯笑道:「因妹,話可不能說得太滿,這十萬兩銀子,咱們只怕未必准得贏過來呢!」聽得此言,楊大姑這才精神為之一振,心道:「原來你也沒有必勝的把握,倒並不是我這孩兒自滅威風了。」

  祁聖因哈哈笑道:「小夥子,今天你即使敗在我的丈夫手下,你也足以自豪了。和他交過手的人,能夠得到他這樣看重的,你還是第一個!」這話雖然是對齊世傑的稱讚,但話中之意,則是認定齊世傑必敗無疑的。

  尉遲炯繼續說:「我說過不能占小輩的便宜,就這樣吧,只要你能夠接得下我一百招,就算是你勝了。我一個銅錢也不要,馬上就走!」

  齊世傑道:「我不要你讓!」

  尉遲炯道:「我說過的話,從不更改。你不要我讓,那是你的事,總之我以百招為限,勝不了你,今後決不踏進岳家!」

  岳豪大喜說道:「師弟,人家是江湖上早已成名的人物,你對前輩應該客氣一些,如何可以妄自尊大,要與人家平等過招?」表面是怪責齊世傑,實際是怕他不肯領尉遲炯的情。

  齊世傑道:「好,尉遲先生,你要以百招為限,那也是你的事。別多說了,請賜招吧!」

  尉遲炯道:「你用什麼兵器?」

  齊世傑道:「就憑這雙肉掌,領教你的快刀!」

  尉遲炯縱聲笑道:「小夥子,你也未免太狂妄了。你的功夫雖然不錯,但在我的快刀底下,任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都施展不了的,我可不想你白送性命!」

  嶽豪連忙叫道:「師弟,齊家的六合刀和楊家的六陽手都是你的家傳絕技,本來用六陽手也未嘗不可,但那未免對前輩不敬,你沒帶兵器,就用我這把緬刀吧。」說罷,把手一揚,把隨身佩帶的緬刀拋給齊世傑。

  這把緬刀是岳豪用重金從緬甸一個王公的手中買來的,乃是一把百煉鋼已成繞指柔的寶刀,不用之時可以纏在腰間當作腰帶的。拔刀出鞘,只見恍如一泓秋水。

  楊大姑也怕兒子倔強,不肯接受嶽豪勸告,定要空手應敵,於是跟著說道:「傑兒,尉遲先生的快刀天下第一,難得有這機會,你理該向前輩討教幾招刀法。否則失敬還在其次,失掉這個機會,可就是天大的可惜了!」

  她說這話,除了恐怕兒子吃虧之外,還怕兒子不知對方的厲害,故此先把尉遲炯的特長點出來,好讓兒子知所趨避,縱然破不了對方的快刀,也可以多拆幾招。她知道兒子已經練成了第八重的「龍象功」,龍象功是天竺上乘武學,最高的境界是第九重,練到了第八重已經非同小可,估計與尉遲炯的功力亦當相去不遠了。要是知己知彼,應付得宜,說不定可以抵敵百招之數。

  尉遲炯哈哈一笑,說道:「快刀天下第一,我可不敢當。孟元超大俠的刀法就比我使得更快更精。令郎武功不俗,料想也不至於只能接我幾招的。」言外之意,雖然不敢自居第一,也是天下第二。同時儘管他稱讚了齊世傑,但話中之意,顯然還是為齊世傑在他的刀下難走滿百招。

  不過他這話倒是不卑不亢,說起來也是恰如其份。十年前他確是武林公認的天下第一快刀,如今也還有人認為他與孟元超難分軒輊的。孟元超的快刀後來居上,楊大姑並非不知,只因孟元超是她心目中侮辱了她楊家的仇人,故而她寧願把「快刀天下第一」的銜頭送給尉遲炯,雖然尉遲炯此際亦已是她的敵人。

  但她對尉遲炯的弦外之音卻是甚感不滿,面色一沉,澀聲說道:「傑兒,人家已經劃出道兒,你還不上去討教高招,能接幾招就是幾招,別給人家看小。」

  其實齊世傑意欲空手對敵,倒並非出於少年的狂傲,他的所長在於內功而非刀法,而且他看得出對方用的是把寶刀,尋常刀劍亦難抵敵。反正自己沒有取勝的把握,不如索性不用兵器。

  武功練到最高境界,用不用兵器,本來亦無多大分別,但要知齊世傑的對手是一個武功造詣比他更高的人,那就有分別了。如今齊世傑得到嶽豪拋過來的這把寶刀,料想在兵刃上不至於不吃虧,他也就改變了主意了。

  「晚輩齊世傑奉家母之命,敬請尉遲先生賜招!」齊世傑橫刀當胸,緩緩說道。

  尉遲炯拔刀出鞘,縱聲笑道:「咱們是賭鬥十萬兩銀子。可不是印證武功,不必客氣,你出招吧!」

  他這一拔刀出鞘,眾人都是不禁好生驚愕,齊世傑也有「始料所不及」的詫異,輕輕「噫」了一聲。

  原來尉遲炯這把寶刀連鞘長達三尺三寸,刀鞘的正反兩面,都鑲有兩塊大紅寶石,十八顆明珠熠熠生光,耀眼生纈。

  眾人見刀的鞘都這樣名貴,鞘中的刀自必更是價值連城的寶刀。心中都想:尉遲炯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刀客,也只有如此一把價值連城的寶刀才配得上他。

  那知他一拔出來,大出眾人意料之外。

  那柄「寶刀」黑黝黝的毫無光澤,刀鋒竟是鈍的。看起來就像一塊頑鐵。和齊世傑手中這把光彩奪目的緬刀相比,不啻有如醜婦之比西施!

  齊世傑「噫」了一聲,尉遲炯橫他一眼,冷冷說道:「你看不起我這把寶刀?」

  眾人見他把頑鐵自稱「寶刀」,想笑都不敢笑。

  嶽豪把緬刀借給齊世傑之後,一直惴惴不安,恐怕自己的寶刀比不上對方。此時方始放下心上的一塊石頭,暗自想道:「我這把緬刀,削鐵如泥,吹毛立斷,待會兒一碰,叫你知道什麼才是寶刀。」

  齊世傑道:「不敢。」祁聖因噗嗤笑道:「不敢什麼?你是不敢看輕我當家的這柄寶刀還是不敢出招?怎麼老是光說不敢?」

  齊世傑朗聲說道:「請尉遲先生指教!」雙手持刀,高高舉起,當中劈下,這一招名為「靈山拜佛」,乃是以晚輩自居,對前輩表示尊敬的起手式。

  尉遲炯道:「不必客氣!」身向前頃,腳步歪斜,恍如醉漢,振臂揮刀,迎上前來。身法刀法,都是極為古怪。

  楊大姑叫道:「好一招醉打金剛,多謝你看得起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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