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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冷冰兒笑道:「你真像小孩子向大人討糖吃,得了一顆,又想一顆。好,算是我怕了你,略為放寬,准你說三句話。」

  楊炎說道:「我真是非常捨不得離開你,不過你定要如此才肯嫁我,我只好依從你了。我楊炎立誓,七年之後才找冰姐。七年之中,倘若偶然碰上,我楊炎每次最多只和你說三句話。冰姐,那你也得答應我,七年之後,不許另生枝節,必須嫁我為妻。」

  冷冰兒面上一紅說道:「我答應你。不過——」

  楊炎叫起來道:「還有什麼不過。」冷冰兒笑道:「你先別慌,我不是後悔。不過我要你依從的這一件事只是你必須和我分開七年,別的對你並無拘束,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楊炎說道:「我不明白。」

  冷冰兒道:「假如在這七年之中,你另有了意中人,我決不會怪你。」

  楊炎說道:「你要我把心挖出來你看?我怎能再愛別人!」冷冰兒道:「我只是對你不加拘束,也並不強逼你愛別人。」

  楊炎苦笑道:「冰姐,你好狠心,這七年的日子,我可不知怎樣捱了。第二件事又是什麼?希望別再這樣刁鑽才好。」

  冷冰兒笑道:「這件事情相信是你樂意做的。」臉上在笑心中卻在忍受悲酸:「炎弟,你以為我真的捨得和你分開七年?我是不得已才這樣做啊!只有這個辦法,才能叫你慢慢冷下來。」

  「我要你找到那個小妖女,同樣也是以七年為期。」冷冰兒道。

  楊炎道:「小妖女?」冷冰兒笑道:「對不起,辣手觀音口口聲聲罵你的那位龍姑娘做小妖女,我不覺也跟她這樣叫了。不過,她口中的小妖女,可正是我心目最好的女孩子。」

  楊炎忍不住笑道:「那位龍姑娘比我更多邪氣,叫她小妖女其實也不為過。不過她可並不是我的。」

  冷冰兒道:「她是你爺爺的孫女,你的爺爺是你的救命恩人而兼恩師,她不能算是你的親人嗎?」

  楊炎說道:「這倒是的。可在我心中,我只把她當作一個淘氣的小妹妹。」冷冰兒笑道:「我知道,那麼你這個做兄長的應該去找小妹妹吧?」心中也在好笑:「你知不知道,在我的心中,你也只是一個淘氣的小弟弟。」

  楊炎說道:「不錯,我本來是打算去找她的。但何以要以七年為期,假如過了七年,還是找不著她,那麼怎辦?」

  冷冰兒道:「那你就別來見我!」

  楊炎叫起來:「你這不是推翻了前言?」

  冷冰兒道:「這兩件事情是要你同時做到的,缺一不可!」

  楊炎苦笑道:「那我只好依從你了,誰叫我已經和你擊掌立誓了呢?好吧,七年就七年!」心想有七年這麼長的時間,縱然人海茫茫,要找到龍靈珠,希望應當還是相當大的。

  「冰姐,兩件事情我都依從你了,怎麼樣?」

  冷冰兒笑道:「還有什麼『怎麼樣』?不怎麼樣了!現在就請你遵第一條誓言,離開我吧!」

  楊炎說道:「冰姐,你先走吧。我暫時留在這兒。」冷冰兒道:「為什麼?」楊炎說道:「我要多看你幾眼。」

  冷冰兒不禁又是一陣心情激動,她生怕給楊炎看見她臉上的淚痕,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楊炎癡癡的看著她的背影,漸行、漸遠、漸杳。「冰姐,你怎的這樣忍心,這一別最少就是七年,你也不回頭望我一望?」

  他怎知道冷冰兒此時的心境比他還更淒酸。

  七年,七年的離別,誰知將來會怎樣?

  時光的流轉該會沖淡少年的激情吧?而這也正是他對楊炎的希望。「要是炎弟找到了那位龍姑娘,經過了七年長的時間,或者他會啞然失笑,失笑自己當初那段孩子氣的戀情吧?」冷冰兒心想。

  是真的希望如此嗎?她不敢這樣問自己。但在她作出這樣希望的時候,在她的心頭則是不禁感到一片茫然的。

  這七年其實也可說是對楊炎的一個考驗,是不是她內心深處,希望七年之後,楊炎仍然回到她的身邊,遵守他自己的誓言(雖然她並不要他遵守這個誓言),向她求婚呢?

  沒有人能夠知道,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不知不覺已是走下山坡,她才回頭一望。雖然明知不會看見楊炎,但楊炎在她心中的影子卻是永遠不會消失了。

  楊炎的影子不覺又變成了孟華的影子。

  「如今是該找孟大哥的時候了。」她想。

  楊炎說過不會到柴達木去見孟元超父子,那她就必須去了。

  雖然她不知道楊炎要殺孟元超,甚至不知道楊炎對孟元超是懷有那麼一份莫名其妙的恨意,但最少她已經知道楊炎不是想認孟元超為父,認孟華為兄的。她也知道楊炎是要躲避他們。楊炎這份心情她自信能夠理解,其實並非完全理解。

  「唉,炎弟,你不知孟元超雖然不是你的生身之父,對你可比生身之父更親。孟華更是你的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他也曾經找過你三年,他對你的疼愛,只有我最知道!」

  「身向南邊望北雲,風雲變幻幾浮沉,芳心破碎倍思君!」

  冷冰兒情懷惘惘,下山之後,不知不覺,便向南行。

  雖然身向南行,卻是不禁仍向北方遙望。

  極目所及,是無邊無際的大草原,當然看不見遠在天邊的天山。

  她是自小沒有家的。天山,曾經住了七年的天山,她是早已把它當成自己的第二個家鄉了的。

  遙望天山,她不禁百感交集,就像是被「放逐」的「犯人」,也像是「有家歸不得」的「遊子」。雖然她尚未被逐出門牆,天山上也還有像是慈母一般盼望她歸去的師父。

  她不敢想像,石清泉回到天山會怎樣的誣衊她和楊炎!但她可以料想得到,被割掉舌頭的石清泉,會更加用筆,用一切其他可能運用的手段,來控告她和楊炎所犯的「罪行」!

  對付這樣的「控訴」,她將無法自辯,也羞於啟齒來替自己辯護。

  一個高傲的少女,可以不怕死,但卻不能不怕置身於這樣難堪的場面。

  她只有暫且逃避這種可能發生的場面了。

  回過頭來,身向南行。她要回到柴達木去。

  她在柴達木只住過很少的日子,但柴達木才是她真正的「家」。

  在柴達木有她的叔叔冷鐵樵。冷鐵樵是義軍的首領,一向忙於義軍的事情,很少照料她,她自小也不是和這叔叔在一起的。但她知道這個叔叔是十分疼她的,他是她唯一的親人。

  在柴達木還有孟元超和孟華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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