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彈指驚雷 | 上頁 下頁
八〇


  故此楊炎倒是一點也不為他們母子擔心的。

  於是他飛快跑下山去,跑了一程,忽覺指頭隱隱麻癢。

  楊炎這才霍然一省。心道:「想不到姑母還會使用喂毒的暗器,她也不知道我是誰,就用這等狠毒的暗器,怪不得人稱辣手觀音。」好在他的指頭沒破,血液未曾中毒,一發覺後,在山澗洗乾淨手指,稍為默運玄功,讓真氣直透指尖,不過片刻,麻癢之感便已止了。

  知道了他那個號稱「辣手觀音」的姑母還會使用喂毒暗器,他更加不用擔心了。

  如今他擔心的只是找不到冷冰兒。

  ***

  楊炎可沒想到,那枚喂毒的透骨釘,並非他的姑母所發。

  剛才發暗器打他的是那個蒙面人。那個蒙面人比楊炎先來,但正當他要暗算齊世傑的時候,楊炎亦已來了。

  蒙面人捏了一把冷汗,幸好楊炎不是和他躲在同一棵樹上。這晚無星無月,楊炎的全副精神又放在偷聽楊大姑母子的對話,根本就沒想到,就在他的身邊,竟然還躲藏著另一個武功和他相若的高手。

  蒙面人未曾見過齊世傑的本領,雖然他亦聽得好幾個人說過,說是齊世傑的本領甚為了得,但那些人的本領都是遠不如他,是以他並不把齊世傑放在心上。

  但楊炎的武功他是領教過的,對楊炎卻不能不有幾分忌憚。也正是因為忌憚楊炎的緣故,他遲遲不敢動手。不過在楊炎的行藏給「辣手觀音」喝破之時,他可不能不出手了。這不僅是因為他不知道自己的行藏是否亦已給「辣手觀音」識破,而且是因為害怕楊大姑與楊炎姑侄想認,那時自己更加討不了好。

  當然他也估計得到,他發的喂毒暗器未必傷得了楊炎,但他還有另外一個如意算盤,趁著楊炎尚在驚惶失措,他先跑進那座破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把楊大姑隨便抓一個作為人質。

  還有一件楊炎意想不到的事,廟子裡面也發生了意外的事情。廟裡廟外,兩件意外的事情是同時發生的。正當楊炎發現那蒙面人之際,廟子裡的齊世傑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以齊世傑的內功造詣,本來即使是被鐵錘擊著胸口也不會吐血的,但此際他被母親所逼,心頭上所受的創傷比任何壓力都更難受,淚是流不出來了,血怎能不吐出來。

  楊大姑正要出去察看,忽見兒子吐血,這一驚非同小可,忙道:「傑兒,你怎麼啦?」

  話猶來了,那蒙面人已是出現門前。人未到,暗器先發,兩枚喂毒的透骨釘一打楊大姑,一打齊世傑。

  母親保護兒子仍是出於本能,楊大姑雖然是在驚惶之中,應變仍是快如閃電。

  她頭也不回,反手便是一掌。

  她的金剛六陽手功夫乃是武林一絕,這一掌更是她數十年心血之所露,在楊家原有的六陽手基礎上精益求精,鑽研出來的。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掌,其中奧妙無窮。

  只見那兩枚透骨釘好似陷入漩渦,在半空中停了一停,忽地掉轉了頭,倒飛回去。原來楊大姑這一掌同時發出兩種力道,剛柔並濟,互相牽引,又互相激蕩。

  雙方動作都是快到極點,那蒙面人旋風也似的撲進來,正好迎著那兩枚掉頭倒飛的透骨釘。

  楊大姑喝道:「原物奉還,給我躺下!」

  那蒙面人居然不接不閃,也沒躺下。

  兩枚透骨釘打在他的身上,衣裳也沒穿破,就跌下地了。他恍如未覺,腳步絲毫不緩。

  楊大姑本以為在她這麼剛猛的掌力之下,透骨釘反震回去,不在他的胸口穿出兩個窟窿才怪,那知結果竟是如斯!

  這一下,那人固然是有點吃驚,心裡想道:「辣手觀音果然並非浪得虛名,我可不能太過輕敵了!」楊大姑則是吃驚更甚,心裡想道:「這人的功夫似乎比那小妖女還更了得,這回我恐怕是要糟糕了!」

  她是個識貨的大行家,當然知道對方用的是「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功。這種功夫練到爐火純青之境,不論是人是物,沾衣即被震開。此人只能令透骨釘跌下,不能反震飛回,距離爐火純青的境界還差一截。但雖然如此,楊大姑已是自愧不如。

  但儘管自知不敵,楊大姑為了保護兒子,也非拼命不可。說時遲,那時快,那人已是沖到她的面前,一聲冷笑喝道:「且看是誰辣手!」

  大喝聲中,蒙面人拳掌兼施,恍如鐵斧開山,巨錘鑿石。

  楊大姑身隨步轉,橫掌如刀,輕輕一削。金鋼六陽手本是以剛為主,以柔為輔,她這一掌削出卻似毫不著力。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她這麼輕描淡寫的一掌使將出來,那蒙面人倒是不能不為之心頭一凜了。

  原來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掌,其實卻是能傷奇經八脈的。蒙面人要是和她硬拼的話,楊大姑可能立斃在他掌下,但他的手少陽經脈被傷,只怕也要變殘廢。

  這蒙面人三十歲尚還未到,正是來日方長,自以為前程似錦,怎肯和一個將近六旬的楊大姑拼命。縱然把她打死,自己折了一條手臂也是得不償失。

  於是他一個移形易位迅速閃開,冷笑說道:「老乞婆,想拼命麼?可惜以你這點道行,只怕還是有心無力!」口中說話,手底絲毫不緩,幾句話的功夫,一口氣攻出了十七八招。每一招都是見好即收,稍沾即退,使得楊大姑無法施展兩敗俱傷的打法。要不是楊大姑的掌法綿密異常,早已被他乘虛而入。

  劇鬥中,楊大姑忽覺對方的掌風隱隱帶有一點血腥氣味,心中一驚,突然感到一陣暈眩。「不好,原來這廝練的是毒掌功夫。」連忙暗運真氣,護著心頭。但她本來就不是那人對手,此際分神二用,如何還能抵敵?

  只聽得「嗤」的一聲,楊大姑的左邊衣袖給那人一抓撕破,露出了光禿禿的臂膊。還幸虧只是露出臂膊,要是給那人撕破別個部位的衣裳,在小輩面前,她更是無地自容了。

  楊大姑驟吃一驚,腳步蹌踉,眼看就要給那人的掌力震翻。

  那人正要跨步進招,忽覺勁風颯然,一股雄渾的力道儼如暗流洶湧,突然襲到。

  齊世傑道:「媽,割雞焉用牛刀,讓孩兒替你打發這個小賊吧!」

  楊大姑大驚道:「傑兒,不可!」連忙轉過身來,只聽得「蓬」的一掌,如雷震耳,齊世傑和那蒙面人已經硬接了一掌。

  霎那間,楊大姑嚇得幾乎暈倒。那蒙面人她自己都抵敵不了,何況兒子?這樣硬碰硬接,只怕兒子不死也得重傷。

  那知定睛一瞧,只見兒子淵渟岳峙,紋絲不動,反而是那蒙面人退了一步。齊世傑嘴角還有未抹乾淨的血絲,但神采飛揚,眉宇間已是隱現英氣,和剛才憔悴萎蘼的顏容,完全兩樣!

  母親要保護兒子,兒子也要保護母親。他吐了一口鮮血,胸中鬱悶之氣已消一半,此際陡逢強敵,精神不自覺的就振作起來。強敵當前,任何天大的事情,自然而然的都置之腦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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