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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第九回 忘情揮淚空遺怨 鑄錯無心在自傷

  楊大姑面色一沉,說道:「你忘記了咱們的家訓嗎?」齊世傑道:「孩兒沒有忘記。」

  楊大姑道:「唸出來給我聽聽。」

  齊世傑道:「專心練武,潔身自好。不當公差,不做強盜。不過——」楊大姑道:「還有什麼不過?」這次齊世傑沒有給母親嚇倒,仍然繼續說道:「不過冷鐵樵他們可不是普通的強盜啊!」

  楊大姑道:「正因為他們不是普通的強盜,所以更加不能沾惹。」

  齊世傑道:「孩兒並沒違背家訓。」楊大姑道:「你還要強辯?」齊世傑道:「家訓只說『不做強盜』,可並沒說不許和強盜做朋友。何況認為冷鐵樵是強盜的只是清廷,江湖上的英雄豪傑都認為他們是義軍的。而且縱然你把冷鐵樵當作強盜,他的侄女兒最少現在還不是的。」

  楊大姑道:「不管她現在是也好,不是也好,她總是受到嫌疑的了。無論如何,我不能讓她做我的媳婦!」

  齊世傑道:「我們根本尚未談婚論嫁,我自問也配不上她,豈敢有此妄念。但只是和她來往也不行嗎?」

  楊大姑道:「不行!」齊世傑呆若木雞,咬著嘴唇,似乎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楊大姑柔聲說道:「傑兒,我是為你的前程著想,有一件事情你還未知道呢。」

  齊世傑茫然道:「什麼事情。」楊大姑道:「是有關你舅父的事情,他還活在人間,這次我來回疆之前已經和他見過面了。」

  楊炎躲在廟後面那棵大樹上偷聽,聽到這裏不覺心頭一震,弄得樹葉沙沙作響。幸虧剛好有一陣風吹過,楊大姑沒有發現。楊炎連忙鎮懾心神,留心聽裏面說話。

  楊大姑繼續說道:「所以我叫你和我回家再說,尋找楊炎事情可以暫擱一擱,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齊世傑道:「媽,你的意思是先把發現表弟的消息告訴舅舅,然後讓他親自去找表弟?」

  楊大姑道:「不錯,只要做父親的找到兒子,做兒子的總得聽父親的話。那時就不怕那小妖女迷惑你的表弟了。」

  楊炎不禁心中苦笑:「這『小妖女』非但沒有迷惑我,對我稍假辭色她都不肯呢。不過假如我的爹爹真的要我和她斷絕往來,我聽不聽爹爹的話呢?」他自問自答:「當然不聽!儘管事實上我盼望與她來往也盼不到,但要我像表哥那『聽話』我是做不到的。」他心潮一陣翻騰,迅即又歸平靜。因為齊世傑已在說話了。他把自己的事情暫且擱過一邊,凝神聽表哥說話。

  齊世傑聽見舅父生存的消息自是感到意外的喜悅。但這意外的喜悅,卻抵消不了他心頭的憤懣。

  他忍不住再問母親:「舅父還在人間,我當然是高興的。不過,這和我的前程有什麼關係?和冷姑娘又有什麼關係?」楊大姑道:「關係大著呢,你知道你的舅舅現在是做什麼嗎?」

  齊世傑道:「我怎能知道,媽,還是你爽快告訴我吧,他做什麼?」

  楊大姑道:「他現在是大內衛士,是皇帝身邊的親近的人呢!不過,說給你聽不打緊,你可千萬別洩漏出去,你的舅舅不願意給江湖人物知道。」齊世傑吃了一驚,說道:「舅舅做了大內衛士?」

  楊大姑道:「這有何不好?總比冷鐵樵做強盜頭子好得多!」齊世傑道:「要是給俠義道知道,只怕連我也要感到面上無光的呢!」楊大姑道:「胡說。誰叫你像那些人一樣想法!」

  齊世傑好像沒有聽見母親的話,仍在喃喃自語:「他為什麼要做大內衛士?他為什麼要做大內衛士?」

  楊大姑道:「他非做大內衛士不可,這是給孟元超逼出來的!孟元超搶了他的妻子,還不肯放過他!他武功不及孟元超,除了做大內衛士,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躲避孟元超尋仇?」

  這番話說得躲在外面偷聽的楊炎一片迷糊。父母當年的恩怨他未悉底蘊,誰是誰非,一時之間實是難以分辨。他畢竟還只是個十八歲的大孩子啊!要是他一直在天山還好一些,但這七年來他卻是離群索居,和他的「爺爺」相依為命的。他的「爺爺」是個失意的老人,而且本來是個屬於邪正之間的人物。「善未易明,理未易察。」他不禁大為惶惑了。

  由於未明底蘊,他聽了楊大姑的言語,心裏雖然覺得父親做了大內衛士是不好,但也不禁有點同情父親,暗自想道:「爹爹是給孟元超逼出來的,我給爹爹報了仇,那時再勸他不要當這大內衛士,料想他會聽我勸告。」想是這樣想,心情的激動卻無法平靜下來,他手指顫抖,幾乎連樹枝也抓不牢了。只聽得楊大姑繼續說道:「我已經和舅舅說好,要是找到你回家裏來,他可以給你謀個差事,即使當不上大內衛士,在御林軍做個軍官總可以的。」齊世傑臉上唰的變色,說道:「什麼,你要我也做清廷的鷹爪。」楊大姑斥道:「胡說八道,什麼鷹爪?練武的人,除了做強盜,只有三種出身:一是做鏢師,一是設館授徒,一是當軍官。當軍官是正途出身,你不想做軍官難道想做強盜?」

  齊世傑道:「媽,你要我做官,那不是你自己也違背家訓?家訓說過:不當公差,不做強盜的!」

  楊大姑哼了一聲,說道:「你怎的這樣糊塗,大內衛士和御林軍軍官豈是『公差』可比,公差是捕快之流,比起大內衛士差十萬八千里呢!」齊世傑道:「我想『家訓』既然小小的公差都不可以擔當,大內衛士當然更是不能做了。」

  楊大姑道:「你這是誤解『家訓』,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話,可以回去問你的爺爺。」齊世傑道:「明天我不會跟你一起回家!」

  楊大姑大怒道:「你、你、你,你這不孝畜牲,你三歲死了父親,我把你撫養成人,如今我這一大把年紀,還親自出來找你。找到了你,你卻不要我這個母親了。」

  齊世傑道:「媽,你說得太重了,孩兒並非、並非……」

  楊大姑怒氣沖沖的搶著說道:「好,你既然並非不認母親,為何不跟我回家?我替你安排了錦繡前程,為何你又不聽我的話?你不聽我的話,我就不要你這個兒子!」

  宋鵬舉道:「師姑,你別氣壞了身子,讓我勸勸師弟。」楊大姑道:「我早已給他氣壞了,今天非得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看樣子,她是「意猶未盡」,還要再罵兒子的,不知怎的,忽然收了罵聲,望向外面,驀地喝道:「誰躲在外面偷聽,給我滾出來!」

  原來楊炎禁不住心情的激動,雙手牢牢抓著樹枝,樹葉簌簌搖落。這次樹葉是無風自落,當然是瞞不過楊大姑了。

  楊炎給她陡然喝破,不覺心頭一震,跌下樹來。

  身體剛剛著地,立即聽得暗器破空之聲。楊炎一覺腦後風生,反手一彈。

  雖然是在心情激盪之際,他那超卓的武功本能的還是發揮了出來。這一彈就像他的背後長著眼睛一樣,彈個正著,透骨釘倒飛回去。

  就在此時,發生了一件楊炎意想不到的事情。

  另一棵樹上,也突然跳下一個人來。

  黑夜之中,又在匆忙之際,楊炎自是無暇去辨認這個人。這個人是背向著他而且是戴著蒙面巾的。

  蒙面人如箭離弦,從樹上一跳下來,登時竄進破廟。

  楊炎此時只有一個心思,趕緊離開此地。

  是為了不願意再見到這個令他討厭的姑母,還是為了躲避齊世傑呢?

  他不知道,或許兩個原因都有。

  他是曾想過,反正自己也幫不上表哥的忙了,與其見了表哥不知說些什麼話好,不如躲避為佳。

  但還有另外一個更大的原因,他要趕快找尋冷冰兒。

  在他心中的位置,比起齊世傑,冷冰兒更是他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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