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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宋鵬舉和胡聯奎二人此時亦是方始如夢初醒,定下神來。宋鵬舉說道:「師姑,你的六陽手真是神妙無比,打得那個小丫頭慌忙逃走,令得弟子大開眼界。不知還要練多少年才能練得到你老人家一半的功夫。」

  雖然不無討好師姑的成份在內,這番話可也是他的真心說話。說到楊家的「金剛六陽手」功夫,他的師父楊牧本來就不如姐姐。而楊大姑有生以來,恐怕也是以剛才這一戰最為吃力,逼使她不能不把六陽手的功夫發揮得淋漓盡致的。

  想不到拍馬屁拍到馬腳上,楊大姑沉下臉瞪他一眼,說道:「少說廢話,好好躺下養傷吧。」

  胡聯奎道:「師姑,那小叫化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人,但料想他也不會胡亂說謊話的,他說出世傑師弟的下落,咱們倒也不妨姑且相信他的說話,到魯特安旗去打聽打聽。」

  楊大姑道:「不錯,這小叫化的話是可以相信的。不過你們還得養兩天傷。」

  宋鵬舉道:「師姑,不如你先到魯特安旗去找師弟吧,我們的穴道已解,不敢再勞你老人家操心了。」

  楊大姑又是狠狠瞪他一眼,說道:「你好糊塗,你們好歹是我的師侄,我不替你們操心?誰替你們操心?你們傷未癒,我豈能拋下你們?要是再碰上鄭雄圖這樣的惡對頭,你們對付得了嗎?再說這兩天你們自己能夠自己照料自己嗎?為了一個兒子,不顧兩個師侄的死活,這樣的事情,你以為是我應該做的嗎?不是看在你尚在病中,我老大的耳刮子賞你!」

  「不錯,天下那有不想念兒子的母親?但反正我已等了兩年多了,再等兩天,算得了什麼。少說廢話,乖乖的給我躺下來養傷吧!」楊大姑最後說道。

  宋鵬舉給她一番斥罵,心裏倒是不覺有點熱呼呼的,暗自想道:「師姑外表雖然兇惡,心腸倒是很熱。我只道她一向討厭我,想不到她會把我當作子侄看待。」當下不禁熱淚盈眶,說道:「多謝師姑。」

  楊大姑皺眉道:「這麼大的人還流眼淚,不害臊麼?叫你少說廢話,你怎麼又不聽話了。」說罷不再理會他們,獨自站在門口,凝眸遠望。

  只見她一副茫然的神色,似乎是在想著心事。

  她是在想念自己的兒子麼?宋鵬舉是這樣猜忖她的心事的。找了兩年,如今方始聽見兒子的消息,但告訴她這個消息的卻又是個來歷不明的小叫化,她能夠不患得患失,又喜又驚麼?

  但這次宋鵬舉卻猜錯了。

  這次她在想的倒不是她的兒子,她想的是雲紫蘿,是那個小叫化。「奇怪,在這小叫化的身上,也似乎有雲紫蘿的幾分影子,他,他是什麼人呢?何以我會覺得與他竟似有幾分相識?」當然她還是不敢懷疑這小叫化就是雲紫蘿的兒子的。

  ***

  楊炎跑出了山神廟,他也在想著一個人。

  「那個行事古怪的女子,此際恐怕已經跑到山下了吧?她的輕功不遜於我,恐怕是追不上她了。」不知怎的,他雖然有點害怕見到這個喜怒無常的「小女魔頭」,卻還是希望再見到她。

  他只道再也見不到那個少女了,不想心念未已,忽地眼睛一亮,在他的前面,坐在一塊石頭上的,不正是那個少女是誰?

  少女側目斜睨,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氣好像在說:「我早知道你這小子會追我來的!」

  楊炎有點尷尬,硬著頭皮走上前去作了個揖,說道:「姑娘,我,我……」他想解釋剛才用泥丸打她之事,一時間卻不知怎樣措辭方始適當。

  少女「噗嗤」一笑,說道:「你怎麼啦?嘿,嘿,想不到你這小叫化倒是很會騙人,說什麼不懂武功,我都給你騙過了。哼你的武功好得很啊,是誰傳授你的。」

  楊炎說道:「剛才之事,請姑娘你,你莫……」「見怪」二字尚未出口,那少女又笑起來了。

  少女笑道:「剛才你暗中幫了辣手觀音的忙,也幫了我的忙。雖然你打我在先,但總算幫我避過辣手觀音的一招殺手。我不是氣量狹窄的人,我當是扯了個直吧。」

  楊炎如釋重負,說道:「難得姑娘是明白人,請恕冒昧,我叫楊炎,請問姑娘貴姓芳名。」

  少女仍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氣,說道:「你想和我交朋友麼?」

  楊炎面上一紅,說道:「不敢高攀,不過,不過,咱們萍水相逢……」

  少女笑道:「總算有點緣份是不是?不過我和你可還不能算是朋友!」

  楊炎面上更紅,走開說道:「我知道。我冒犯了姑娘,姑娘不見怪我已經好了。」

  少女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別忙著走!」

  楊炎停下腳步,說道:「姑娘有何指教?」

  少女說道:「剛才的事,我早已說過不和你計較了。你幫了我,也幫了辣手觀音。我不沾你的情,也不記你的怨。目前我雖然不把你當作朋友,可也並不把你當作敵人。但你應該知道我的脾氣!」

  楊炎怔了一怔,說道:「我不懂姑娘的意思。說老實話,你的脾氣我也還是摸不清楚的。」他說的倒是如假包換的「老實話」。

  本來楊炎雖然不是擅於辭令的人,也還不能算是言辭笨拙之輩。只因這少女問得突兀,他也只能答得似乎是老實得近乎笨拙了。

  少女不禁又是「噗嗤」一笑,說道:「好,你說了老實話,我也和你說老實話。我最喜歡找武功高強的人比試,可惜我碰上的所謂高手,包括辣手觀音在內,似乎都是言過其實,浪得虛名。難得碰上了你,我非得和你比試不可!」

  楊炎說道:「姑娘,你的武功我是自愧不如,用不著比試了。」

  少女笑容一斂,板起臉孔說道:「剛才我還誇你老實,原來你並不老實。你是因為我避不開你那顆泥丸,心裏瞧不起我是不是?你口裏說『自愧不如』,心裏定是在說:這丫頭無自知之明,我只好幫她說出來了。」

  楊炎連忙說道:「我絕對沒有這樣想法。」

  少女說道:「那麼你幹麼不和我比試,不和我比試就是瞧不起我!」

  楊炎嘆口氣道:「那麼咱們點到即止吧,姑娘你劃出道兒!」

  少女說道:「你拔出劍來!」

  楊炎吃一驚道:「還要比兵刃?」

  少女說道:「你不是說我劃出道兒的麼?從你打我的那顆泥丸,我知道你的內力遠勝於我,比拳腳我非吃虧不可。你若是有意思想和我交上朋友,大概你也不願意佔我的便宜吧?所以非得比劍不可!」

  一番「歪理」,說得楊炎倒是不好推辭了,只好拔劍出鞘,說道:「姑娘,請!」

  少女說道:「且慢,比試之前,我要和你先說清楚。我雖然並不是把你當作敵人,但兵刃上沒長眼睛,我的脾氣又是除非不比,要比就非比個真章不可的。所以假如你存心讓我的話,吃了大虧你可別要怪我!」

  楊炎搖了搖頭,說道:「何必如此?」

  少女雙眉一皺,說道:「我說過的話決不更改。你意欲點到即止,那是你的事情。」楊炎苦笑道:「沒辦法,那我只好捨命陪君子了。」

  少女格格笑道:「這句江湖套語你用錯了,我可不是君子,看來你也不是什麼君子。」

  楊炎禁不住也給她逗得笑了起來,說道:「當然當然,一個小叫化子怎配稱為君子。」

  少女繼續說道:「比試結果,要是你贏了我,我就把名字告訴你。要是我贏了你,你就得把你的師父是誰告訴我。」

  楊炎說道:「要是打成平手呢?」少女說道:「那就得看你了。」楊炎不覺又是一怔,說道:「看我什麼?」少女說道:「你贏了我或只和我打成平手,我都願意把你當作朋友。要是你也願意把我當作朋友的話就告訴我,不願意就不告訴我。好麼?」

  楊炎說道:「好,姑娘劃出的道兒,小叫化遵命。請!」一個「請」字剛剛出口,只見青光一閃,那少女果然毫不客氣的一劍就刺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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