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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麥罕說道:「齊大哥,你是冷姑娘的朋友,也就是我們的朋友。我有新釀的葡萄酒,請你們務必到我家裡嘗嘗。」

  冷冰兒道:「你的情意比葡萄酒更甜,我們心領了。麥罕,咱們是好朋友,不說客氣話,我有一樁緊要的事情待辦,你可以幫我的忙嗎?」

  麥罕說道:「冷女俠,你幫我們的忙太多了,你要我做什麼,我都可以答應。」

  冷冰兒道:「我只想向你打聽一個人。」麥罕說道:「是什麼人?」冷冰兒道:「這兩天,你可曾碰見一個漢人在草原經過?要是你沒碰上的話,請你幫我向這裡的牧人打聽。」

  麥罕說道:「不用向別人打聽,我在前天就碰見過漢人,而且不只一個,是兩個!」

  冷冰兒又喜又驚,連忙問道:「兩個?這兩個漢人是什麼模樣?年輕還是年老?」

  麥罕說道:「當時正下著雨,那兩個漢人跑得很快,面貌我看得不清楚,我是從服飾上分別得出他們是漢人的。匆匆一瞥,他們的年紀看來和這位齊大哥大約差不多,總之決不會是老年人。」

  冷冰兒一聽,不覺更是吃驚了。

  齊世傑也是不禁有點暗暗吃驚,連忙問道:「你看他們是在追逐嗎?」

  麥罕說道:「是有點像。」其實他對漢語只是一知半解,他看見那兩個漢人,一前一後,好像賽跑似的,就以為像這樣的情形,大概就是齊世傑所說的「追逐」了。

  冷冰兒道:「他們跑的什麼方向?」

  麥罕說道:「是向西北方。那邊有一座山,當時我是在離開山腳不遠處碰上他們的。他們可能是想跑上山避雨。」

  冷冰兒道:「好,多謝你了。要是我們找著那個人,回頭再到你家喝酒。」她一面說一面跑,說到「喝酒」二字,她和齊世傑已是在麥罕目力所及的範圍之外,變得一片模糊。麥罕好生驚異,心裡想道:「怎的漢人都跑得這樣快!」

  他們一直跑到山邊才放慢腳步。此時天色已是漸近黃昏了。冷冰兒內力不及齊世傑悠長,跑了約莫兩個時辰,不禁已是不點氣喘。

  齊世傑道:「歇一歇吧。」

  冷冰兒搖了搖頭,她沒有說話,但憂形于色,齊世傑無須聽到她的言語,亦已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了。

  「不會這樣巧的。」齊世傑安慰她道:「也許是另外的人。」冷冰兒喘息稍定,一面走一面說道:「前天正是楊炎離開羅海那一天。」

  齊世傑道:「其中一個雖然可能是楊炎,但另外一個就未必是段劍青了。」

  冷冰兒道:「你怎麼知道不是?」

  齊世傑道:「他們不是說段劍青是給楊炎打跑的嗎,他怎麼還敢去招惹楊炎?」

  冷冰兒道:「他知道楊炎中了他的喂毒暗器,初時不敢招惹,但在算准了毒發之後,他當然就敢招惹了。而且假如不是段劍青這個小賊,楊炎又何須要躲避他。」

  齊世傑道:「縱然真是段劍青,你又焉知不是楊炎去追拿他?楊炎服了碧靈丹,中的毒應該早已解了。」

  冷冰兒道:「碧靈丹也不是仙丹,何況只得半顆。或許他的毒已解了,但功力恐怕是未能這樣快恢復的。」

  齊世傑道:「聽沙遼所說,那晚段劍青似乎也是受了傷的,他的功力也不見得就能夠這麼快恢復。」

  冷冰兒歎口氣道:「但願如你所言。但一天找不著楊炎,我總是放心不下。」

  其實齊世傑何嘗不擔心,他甚至比冷冰兒更多一層恐懼。因為段劍青的武功他雖然未曾目睹,卻是曾有耳聞。他記起了師父迦象法師圓寂之時,曾對他言道:「你雖然已學會了那爛陀寺的內功心法,又得了桂大俠夫婦的武學真傳,但要想勝過段劍青這個小賊,只怕也還不易。」是以要他苦練三年,才能去找段劍青報仇。師父的話他是不敢不信的,心裡想道:「我如今只練了兩年,與楊炎相較,雖然比不上他,相差也不很遠。如此看來,恐怕楊炎能夠勝過段劍青的也是有限的了。段劍青這小賊不僅已得恩師的全部真傳,而且還得了韓紫煙那妖婦的毒功秘笈,他受楊炎之傷,多半不如楊炎所受的毒傷之甚。」

  天色陰暗,又下起小雨來了。齊世傑本來想勸冷冰兒稍歇片刻的,此時也不敢再勸了。點了點頭,說道:「你說得對,為了預防萬一,還是早點找著楊炎的好。」於是兩人冒雨上山。

  雨越下越大,冷冰兒發現山上有座破廟,心念一動,說道:「聽麥罕所說,炎弟被段劍青這小賊追趕那天,也是下著雨的。假如他們鬥個兩敗俱傷,說不定就會在這破廟之中。」她把設想當為事實,就好像是看見楊炎那天真的被段劍青追趕似的。

  齊世傑心裡暗暗好笑:「那裡有這樣一廂情願的巧事。」但卻說道:「不錯,咱們去碰碰運氣吧。即使找不著他,也可以借這破廟避過一場大雨。」

  他們是否能夠碰上這樣「巧」的運氣,在破廟中找到楊炎呢?請恕作者賣個關子,暫且按下不表。回頭先說楊炎的遭遇。

  ***

  那少女去而複來,立心試一試楊炎是否真的不懂武功,一抓向他肩頭的琵琶骨抓下。

  琵琶骨若給抓碎,楊炎的武功就要被她廢了。躲避已經躲避不開,運功相抗的話,縱然能免碎骨之災,只怕也將前功盡廢。怎麼辦呢,心念未已,那少女的指尖已經觸及他的琵琶骨了!

  這霎那間,楊炎突然作了個大膽的決定,把僅次於生命之災作一賭注。他將業已凝聚的真氣散去,仍然裝作絲毫不懂武功的模樣。

  那少女的武功已是到了收發隨心的境界,指尖觸及他的身體,發覺絲毫也沒反彈之力,連忙把手縮回。

  「你果然沒有騙我,真的不懂武功!」少女說道。不覺心中倒是有點歉意,笑道:「嚇了你一跳,給你一錠銀子吧!」

  楊炎拾起銀子,說道:「多謝姑娘。有這樣好的財氣,你不妨多嚇我幾次。」

  少女哼了一聲,說道:「你這小無賴,膽子不小,但可真沒出息。」轉瞬之間,已是去得遠了。

  楊炎抹了一額冷汗,移開所枕的石頭,想道:「幸虧沒給她發現我所藏的佩劍,要不然她再試一次我不給她捏死,也得給她嚇死。」

  定了定神之後,細想她剛才的手法,不覺又是暗暗納悶:「奇怪,怎的她抓琵琶骨的手法,和恩師傳給我的龍爪手也似同出一源?難道當真有那麼樣的巧事,這個不知是正是邪的『小妖女』,和恩師所要尋找的那個人竟是有甚牽連?」

  他把散去的真氣重新凝聚,繼續運功療傷,到了中午時分,奇經八脈已經盡都打通,功力恢復了八成以上了。

  不知怎的,他倒是有點希望那少女再來找他。「要是她再來的話,就該輪到我給她一點厲害嘗嘗了。」楊炎心想。

  抬頭看看天色,像是大風雨要來的預兆。草原上杳不見人。

  楊炎的心頭也像天一樣沉暗。

  「我要去那裡呢?唉,天地雖大,何處是我容身之所?」越想心思越亂,但覺一片迷茫。

  他的第一個恩師,天山派的老掌門唐經天已經死了,他的義父繆長風雖然說是「定居」天山,但他性喜浪遊,一年之中,倒是有三百天以上不在天山的。尤其在這秋高氣爽的日子,上天山去,十九見不著他的義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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