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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楊炎道:「我踏進回疆以來,聽過許多牧人提及她。」冷冰兒這幾年足跡踏遍回疆,到處幫過牧民的忙。楊炎這麼一說,眾人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楊炎又問:「天山派的掌門唐經天大俠,你們想必也認識他吧?我雖然不是武林中人,但在中原的時候,我亦已聽過他的名頭,聽說他是當今天下武功第一大俠。」

  桑達兒道:「我們曾在天山住過,有幸見過唐大俠的金面。不過唐大俠半年前已經去世了。」

  楊炎心頭一痛,不覺失聲說道:「啊!唐大俠已經去世了!」驀然省起自己的身份不能讓他們知道,於是連忙加一句道:「這樣一位好人,早死真是可惜!」他聽聞第一個恩師的惡耗,傷痛之餘,心中又是不禁感到一片茫然。

  羅海雖然覺得剛在一場驚恐過後,楊炎就問這些與己無關的事,不免有點奇怪,但也只道他是出於崇拜英雄的好奇心,絕對想不到他是唐經天最得意的關門弟子的。當下說道:「唐老掌門年逾七旬,也不能說是早夭了。」他不知楊炎是故意說錯,以免他們起疑的。

  桑達兒見沙遼已經受了傷,不想多說閒話,便道:「天色已經大亮了,咱們該起程啦。」

  羅海似乎有點躊躇,望瞭望楊炎。

  楊炎說道:「小人多蒙相救,如今已是好得多了。請各位不必為我操心,我只是一個小叫化的身份,縱然強盜再來,我也不會有什麼危險的。各位還是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

  羅海擔的正是這個心事,他本來要把楊炎帶走的,但此際沙遼已經受了傷,再要照顧一個病人可就難得多了,且馬匹也不夠用。但他有言在先,若把楊炎拋開不理,豈非失信於人,為德不卒?

  聽得楊炎這樣說,羅海這才少了一些顧慮,於是帶著幾分歉意說道:「我也想不到會碰上這場意外的災難,你留在這裡養好身體再來找我們也好,這幾兩銀子你留在身邊使用吧。」當下把幾錠碎銀和一包乾糧送給楊炎。

  沙遼試試伸拳踢腿,氣力已經恢復幾分,勉強可以騎得馬了,不過倘若要他與楊炎合乘一騎,照顧楊炎,他還是做不到的。

  他跨上馬背,說道:「小兄弟,你病好了記得來找我們。你到了魯特安旗的首堡,隨便請一個人帶你去見格老就行。」

  楊炎佯作吃一驚的神氣,說道:「你,你們是──」羅曼娜微微一笑,說道:「我的爹爹是哈薩克族的格老。」

  楊炎裝出十分惶恐的樣子,說道:「原來恩公乃是格老,請恕小人不知。」

  羅海笑道:「格老和尋常人也是一樣,我對你照顧不周,實是慚愧得很,你不必放在心上。」

  羅海等人走了之後,楊炎繼續練功,盤膝靜坐。行凝聚真氣的大周天吐納之法。

  他得了羅曼娜所贈的半顆碧靈丹,此時所中的毒已經消了一大半,默運玄功,不過一個時辰,氣血已是暢通,奇經八脈,只余任督二脈尚未通解。

  就在此時,忽又聽得蹄聲得得,自遠而近。楊炎暗暗吃驚,心裡想道:「千萬莫要是那歐陽繼去而複來。」

  要知他此際雖然已經好了七八成。但奇經八脈尚未完全通解。還是不能運用內功和強敵交手的。倘若勉強運用的話,勢必前功盡廢,縱然能夠打敗敵人,他也要落個半身不遂了。

  那匹馬來得很快,轉眼就到他的面前。

  來的不是歐陽繼,卻是那個走了不過兩個時辰的少女,去而複來了。

  楊炎怕她看出自己是在運功,忙把雙腿伸開,裝作一副懶洋洋的神態靠著一塊石頭,一面拿出乾糧咀嚼。

  少女雙眼盯著他,忽地說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到底是什麼人?」

  楊炎說道:「我不是早已告訴了你嗎,我是一個小叫化。」

  少女冷冷說道:「你真的是小叫化,我看你這個小叫化可有點古怪!」

  楊炎說道:「姑娘說笑了,我是一個普普通通只會向人討飯的叫化子,有什麼古怪?」

  少女哼了一聲,說道:「我看你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吧!」

  楊炎說道:「姑娘,什麼真人假人,我可不懂。」

  少女說道:「你不懂?那我問你,會使雷神掌的那個強盜,是誰先把他打傷的?」

  楊炎說道:「我只看見你打他的耳光,在你未來之前,那幾個哈薩克人可都不是他的對手。真的他是先已受了傷的嗎?」心裡則在想:「難道她的眼睛真有那麼厲害,我暗中發出一枝小小的天山神芒,她躲在百步之外的亂草叢中也看得見?」

  心念未已,只聽得那少女已在冷笑說道:「你在裝蒜,昨晚在場的總共就只那麼幾個人,我已經知道不是他們所為了,那不是你還能是誰?」

  原來這個少女在打了歐陽繼四記耳光之後,已經發現他的跳躍不靈,是足部業已受了一點傷的,否則歐陽繼雖然不是她的對手,她這四記耳光自忖也難以打得這麼順利。

  起初她還懷疑是沙遼,但在試了沙遼的功夫之後,已知沙遼的功夫雖然不錯,但還是沒有能夠打傷歐陽繼的本領。不過她還未曾懷疑楊炎身上。

  她走了一程,越想越是起疑,忍不住又再回來,盤問楊炎。

  楊炎衣衫襤褸,中毒之後,臉色又是一片腫黃,看模樣真有點像是小叫化。他矢口不認,這少女倒是有點捉摸不透了。

  少女眼光中充滿懷疑的神色,盯著楊炎也不覺心裡有點發毛。半晌,少女問道:「如此說來,你是不懂武功的了?」楊炎笑道:「要是我懂得武功,也不用做叫化子來討飯吃了。」

  少女忽地冷冷說道:「好,你說你不會武功,那我就讓你真的不會武功!」

  她把一個「懂」字改為「會」字,楊炎怔了一怔,尚未弄清楚她的意思,忽見少女翠袖輕舒,伸出纖纖素手,一抓就向他抓了下來!

  她這一出手,楊炎可就登時懂了。

  原來她這一抓竟是向著楊炎肩頭的琵琶骨抓下來的!以她出手之疾,勁道之強,倘若抓琵琶骨一被捏碎,多好的功夫也要廢了!

  距離如此之近,莫說楊炎毒傷未愈,即使沒有受傷,也是決躲避不開!除非出手招架。

  但楊炎倘若出手招架,給這少女識穿還在其次,更要命的是,他剛才練功正是練到最緊要的關頭停下來的,奇經八脈尚未完全通解,比如為山九仞,功虧一簣,他若運功相抗,勢必前功盡棄!即使能躲過琵琶骨被捏碎之災,內功亦將化為烏有!和琵琶骨被捏碎不同的只是:琵琶骨被捏碎,從此就不能再練武功,終身成了廢人。而由於硬拼的關係,內功化為烏有之後,還可從頭再練。但那麼一來,少說也得再用十年工夫了。二者的結果,其實是差得不多!

  怎麼辦呢?這霎那間,楊炎心念電轉,是抵抗還是不抵抗?心念未已,那少女的指尖已經碰著了他肩頭琵琶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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