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彈指驚雷 | 上頁 下頁
三七


  高手搏鬥,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這人遠遠的「噫」了一聲,聲音搖曳,語音未落,已是如在耳邊。大吉法師固然是一聽就知來者是誰,齊世傑亦已知道來的絕對不是普通人了。

  但一看之下,卻也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來的是個年紀似乎比他更輕的少年。膚色黑裡泛紅,塵砂沾臉,真實的年齡雖然難以斷定,但看得出最多不會超過二十歲。模樣也似乎是漢人的成份更多。

  大吉一見這個少年,立即喜形於色,嘰哩咕嚕的就叫起來。齊世傑心裡想道:「原來是他的朋友。」雖然覺得這個少年年紀比自己更輕,武功再高,料想也不會比這個番僧更高,但若然給對方添多一名高手相助,這番僧又是聲言要取自己性命的,這可不是當耍的事。

  眼看這個少年就要來到面前,齊世傑只好趕忙先行把大吉法師打發了。正好大吉法師又是一個泰山壓頂之勢,把金缽向他當頭罩下,齊世傑大喝一聲,寶刀化作一道銀虹,倏的飛出手去!

  只聽得「當」的一聲巨響,震耳如雷,寶刀飛入缽中,竟然把金缽穿了一個窟窿。

  原來他這飛刀擊缽的一招,正是合乎兵法中「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道理。在此之前,他怕兵刃給對方的金缽吸去,出招之際,不免有所顧忌。越顧忌就越施展不開,以致他本來可以制敵的冰川劍法大大打了折扣,反而幾乎被敵所制了,如今他消除了患得患失的心理之後,拼著大不了給對方吸去自己的寶刀,奮力一擊,果然一擊成功。

  這一招他用的不是柔中帶剛的冰川劍法,而是純屬陽剛的一招家傳刀法,名為「白虹貫日」,這是他爺爺所授的敗中取勝的絕招。他把龍象功和六陽掌的威力盡數發揮在這一招之中,金缽所嵌的磁鐵雖有吸取金屬之能,但卻不能化解他這猛力一擲的衝力。這一招敗中猶可取勝,何況他如今還是處在上風的。結果,果然把對方的金缽毀了,飛刀穿缽而出。

  那個少年正在朝著他們跑來,飛刀穿過金缽,餘勢未衰,儼如一道銀虹,精芒電射,恰恰飛到少年的面前。少年贊道:「好功夫!」把手一招,把那柄飛刀接到手中。

  齊世傑認定這少年是番僧的幫手,但此時亦已顧不及寶刀落入他的手中了。他必須在這少年即將來到的片刻之間,先把大吉法師擊得一敗塗地。於是他在一破了對方的金缽之後,立即便展開空手入白刃的擒拿法,搶奪大吉法師的另一件寶物,那根堅逾金鐵的竹杖。

  大吉法師做夢也想不到純金鑄造的金缽竟會被他的飛刀穿過,這霎那間,不禁嚇得呆了。說時遲,那時快,齊世傑已是撲到跟前,他本能的用竹杖一撥,反打對方穴道。給齊世傑一托杖身,雙指一嵌,就把他的竹杖奪了過來。

  就在此際,只覺微風颯然,一條人影已是從大吉法師身旁掠過,旋風也似地繞到他的背後道:「兩位暫且住手──」

  齊世傑只道這少年必然是番僧的幫手,如何肯聽他的說話,反手就是一掌。

  不料一掌揮出,只覺空蕩蕩的沒有可以著力之處,原來那少年用的是四兩撥千斤的手法,雙掌未交,只是隨著掌風輕輕一撥,就把齊世傑的掌力撥過一邊。

  借力打力的道理並不難懂,一般學過相當武功的人,多少也會使用的。不過用得恰到好處,好像這個少年一樣,當真達到四兩撥千斤的境界,那可就難到極點了。

  齊世傑本來是早就對他有所防備的,不料這一招六陽金剛手仍然給他撥開,這才不禁大吃一驚,知道是真正遇上了勁敵了。

  少年笑道:「你的龍象功好像還未發揮,不必客氣!」

  齊世傑雙眉一軒,說道:「好吧,兄台既然定要較量在下,那我也只能恭敬不如從命了。」口中說話,雙掌已是劃了一道圓圈,以陰陽雙撞掌的招式,向那少年猛擊過去。這一招他不但把龍象功發得淋漓盡致,而且加上了六陽掌的威力。

  原來他起初見這少年年紀比他還小,雖然知道他是番僧的幫手,卻也不忍取他性命。心裡想道:「反正我已把這番僧打敗,如今只是我和這少年單打獨鬥,那又何必下重手傷他?」他用六陽手應敵,已經是有點害怕那少年給他打得筋斷臂折,那知照面一招,方始知道這個少年的武功只有在他之上,決不在他之下。此時他那裡還敢輕敵,即使這個少年沒叫他用龍象功,他也是非用不可的了。

  少年又再贊道:「好功夫!」他知道齊世傑這一掌已經不是可以用借力打力的手法化解,當下,雙掌如環,似封似閉,飛快的轉了三個圈圈,只聽得「波」的一聲,掌風激蕩之下,齊世傑不由自己的退了三步,那少年的身形也禁不住晃了兩晃。

  少年取出他剛剛接下來的齊世傑那把寶刀,齊世傑只道他要利用自己的寶刀反來傷他,吃了一驚,只好也把剛剛奪過來的那個番僧的竹杖應敵。

  不料這少年忽然倒轉刀柄,遞過去給他,刀鋒向著自己。

  齊世傑怔了怔,喝道:「你這是幹什麼?」

  少年笑道:「請你把這根竹杖換回來給我。各自物歸原主,想你不反對吧?」

  齊世傑把竹杖交了給他,換回自己的寶刀,那少年立即把竹杖拋還大吉。大吉法師和他嘰哩咕嚕的說了幾句話,好像鬥敗了的公雞一樣,垂頭喪氣的跨上坐騎,獨自走了。

  少年說道:「這個和尚是我的朋友,但他不是你的對手,請你看在我的份上,莫留難他。」

  少年的態度倒是頗為誠懇,這幾句話的口吻那裡像是對待敵人,反而像是和朋友情商一樣。假如有一個不知底細的人在旁邊聽了,一定以為他們是本來相識的。

  但這幾句話聽在齊世傑的耳中,那感受卻是完全兩樣了。

  「你我素昧平生,怎的卻叫我看在你的份上,這不分明是挖苦我嗎?」齊世傑心想。

  挖苦還在其次,眼前的形勢卻顯然是那少年占了上風的,齊世傑自忖,單打獨鬥?只怕也未必打得過這個少年,他有什麼辦法不放過大吉法師,少年又何須向他求情,要是這個少年和大吉法師聯手的話,他的性命恐怕也未必保得住!

  但也正是因此,齊世傑又不禁覺得有點奇怪了。

  他雖然聽不懂少年和大吉法師說的印度話,但也知道是這少年叫大吉法師走開的。

  少年為什麼不要大吉法師幫手呢?有了大吉幫手,豈不是更可以穩操勝券?難道他不知道大吉法師是要取齊世傑的性命,他和大吉法師不是一夥?又或者是他自恃武功,不屑於要敗軍之將相助。

  齊世傑想不明白,唯有苦笑說道:「我和這位大和尚本來沒有冤仇,只是他要取我的性命,我才被逼應戰。他肯罷手,我為什麼還要留難他?」

  少年怔了怔,說道:「你和他既沒冤仇,為何他要取你性命?」

  齊世傑冷笑道:「你不是他的朋友嗎?嘿嘿,他取不了我的性命,你來取也是一樣,不必再說風涼話兒,更無須明知故問了。」

  少年哈哈一笑,說道:「原來你以為我也要取你的性命的,怪不得你剛才這一招如此厲害。」

  齊世傑說道:「難道你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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