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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這小子的龍象功雖然不及大師父,但看來已是和我的師父不相上下,奇怪,他怎能得到本門的不傳之秘?縱然得到,他的年紀看來也不過二十來歲,卻又怎能練成了這樣深湛的龍象功?」他百思不得其解,是以一出手就用淩厲無倫的點穴手法,意圖把齊世傑一舉制伏,逼問他的來由。

  那知齊世傑背後像長著眼睛,反手一抓,不但把他招數化解,而且還幾乎抓著他的竹杖。大吉的青竹杖劃了半道弧形,收回護身,迅即把左手的紫金缽當頭一壓。齊世傑一招「天王托塔」,雙掌上擊,未曾碰上,兩股勁風一撞,雙方已是各自退了三步。

  齊世傑這才有空答覆對方所問。

  「晚輩的龍象神功是迦象法師所授。大和尚敢情是那爛陀寺的弟子麼?晚輩曾聽得家師說過,那爛陀寺戒律精嚴,主持方丈優曇法師是他最佩服的高僧,大和尚若是那爛陀寺弟子,自必也是有道高僧。這個姓連的傢伙是壞人,大和尚可莫上他的當。」

  連甘沛此時方始爬得起身,心裡想道:「看來那個傳說是真的了,這小子在魔鬼城已經找到了桂華生的武功秘笈。」他怕大吉法師和齊世傑攀上同門關係,連忙叫道:「法師莫相信他的鬼話,迦象法師早已死在孟華之手,那裡還能傳授他的什麼龍象功?」

  齊世傑剛才用來化解金缽壓頂的那一招就是龍象功,不過他的「龍象功」卻是和大吉法師所學不同,他的龍象功乃是迦象法師因人施教,以他家傳的六陽掌作為基礎的。

  齊世傑得自母親所授的楊家六陽手本是脫胎于少林寺的大力金剛掌的,少林寺的始祖達摩禪師是天竺人,傳於中土,可說是與現今那爛陀寺的武學同源異流。是以六陽手的功夫與龍象功揉合,正是相得益彰。不過齊世傑尚未練到水乳交融的境界,論力道的剛猛,雖然比那爛陀寺的龍象功更為「霸道」,但若論功力的精純,卻還是有所不如的。

  不過大吉法師的武學造詣也還和他的師父師伯相差很遠,他只是感覺兩者有所不同,但其間微妙的區別,他卻是分不出來了。

  他感覺到齊世傑「龍象功」的威力奇大,竟似不在他的師父之下,不覺又驚又怒,登時動了殺機。

  要知「龍象功」乃是那爛陀寺的不傳之秘,那爛陀寺雖然沒有不許收漢人為弟子的規矩,但有史以來,也只有過一個唐朝的玄奘法師曾在那爛陀寺學過佛學,至於學過武功的則根本來曾有過,是以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在一些弟子心目之中,已是認定那爛陀鎮寺之寶的龍象功是決計不能傳給漢人的了。

  大吉法師心地狹窄,不禁暗自想道:「自從達摩祖師在中土開創少林派之後,至今歷時一千餘年,少林寺的武學已是足以和那爛陀寺分庭抗禮。若然龍象功再傳入漢人之手,天竺的武功還能和他們匹敵嗎?哼、哼,迦象法師本來就是異端邪派,即便這個小子當真是他的弟子,師父犯了戒條,我把他的弟子殺掉也不為過。」原來迦象、迦密兩師兄弟的武學雖是出於那爛陀寺,但他們卻是一不念經,二不禮佛,另立門戶,並不依傍那爛陀寺的。故此在一部份心地狹窄的那爛陀寺僧侶之中,自是不免把他們視同「異端邪派」了。

  大吉法師動了殺機,便即喝道:「好小子,你偷學本寺的龍象功,管你是何人所授,我也是決不能容許你的!有兩條路任你選擇!」

  齊世傑想不到他竟會如此咄咄逼人,心裡也禁不住有氣,冷冷說道:「是那兩條?」

  大吉法師說道:「第一條路是你自廢武功,否則只能由我替你念往生咒了!」「往生咒」是高僧替死人「超度」所念的經文,意思即是:若然齊世傑不肯自廢武功,他就要把齊世傑送上西天。

  齊世傑哈哈笑道:「齊某不過一介凡夫俗子,若得高僧替我念往生咒,那是好幸如之!只可惜我不知什麼時候才能離開塵世,到了那時也不知大和尚是否先我而去?」

  大吉法師冷笑道:「你要知道,那還不容易嗎?我可以告訴你,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冷笑聲中,已是揮動竹杖,一招「夜叉探海」,向齊世傑胸口戳來。他自忖自己的「龍象功」雖然不及齊世傑,但還有許多上乘武功未曾使用,料想齊世傑年紀輕輕,武學的造詣再高也高不到那裡,不信自己勝不了他。何況他的兩件兵器,青竹杖和金紫缽都是寶物。

  齊世傑已經知道他的武功遠在連甘沛之上,只憑一雙肉掌,恐怕是打不過他的。當下不敢輕敵,見他竹杖刺來,立即拔出寶刀招架。

  本來他在練成冰川劍法之後,是應該改用劍的,但他剛剛離開魔鬼城,還未有功夫去找一把合用的劍,只能仍然用他爺爺傳給他的那把寶刀。

  好在冰川劍法與別的劍法不同,它是重在「劍意」,而非重在「劍招」,而且冰川劍法的精髓乃是內柔外剛,兵器中劍主柔,刀主剛,他用刀代劍,使出冰川劍法,雖然招數上或許未能曲盡其妙,但卻更合乎冰川劍法的「劍意」。

  大吉法師見他若不經意的輕飄飄一劍削出,雖然看出其中蘊藏著精妙複雜的變化,但也並不怎樣放在心上,心想:「你這小子不用龍象功,那只有自討苦吃,敗得更慘!」當下改戳為壓,暗運玄功,力透杖尖。

  那知齊世傑這一劍看似毫不用力,其實卻正是像冰川一樣,表面平靜,內裡暗流洶湧。只聽得「當」的一聲,刀杖相交,齊世傑的寶刀濺起幾點火星,大吉法師卻是不由自己的連退幾步,才能穩住身形,青竹杖雖然沒有脫手,虎口已是給震的一陣酸麻。

  齊世傑冷笑道:「大和尚,你的往生咒還是留給自己念罷!」

  大吉法師哼了一聲,說道:「小子,你別得意,我這往生咒是給你念定了的!」

  他的身法也真是快到極點,話猶來了,但見綠光一閃,竹杖又已點到齊世傑身前。這次他的手法甚為怪異。杖頭閃縮不定,似左似右似中,卻已把齊世傑的身形籠罩在杖影下。原來他是避免和齊世傑硬拼,改用一杖點九穴的那爛陀寺上乘點穴手法,只要齊世傑應付得稍微失當,他就可以乘暇抵隙,點著齊世傑的死穴。

  齊世傑見他手法如此陰狠,不禁也起了爭勝之心,想道:「我倒要看看你的杖法精妙,還是我的劍法精妙!」

  叱吒聲中,齊世傑的寶刀揚空一閃,疾起而迎。似刺似戳,似斫似劈,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刀法之中含有劍法,把刀劍的長處,在這一招之中同時發揮。其實卻是一招變化極為繁複的冰川劍法。大吉法師吃了一驚,心裡想道:「這小子的劍法好生古怪,若說他的龍象功是迦象所授,何以他這劍法又和本寺本不相同。」

  齊世傑這一招拿捏時候,恰到好處,大吉法師連連變招,仍是擺脫不開。眼看劍光已是透過綠光,就要削到大吉臂上。大吉法師若要避免斷臂之災,勢必又要用青竹杖硬架他的寶刀了。齊世傑剛才削不斷他的竹杖,亦已知道他的這根竹杖是件寶物,是以這一招用的力道更強,已經是把龍象功的威力透過刀尖了。倘若刀杖相交的話,縱使仍然不能削斷他的竹杖,最小也可以把他的竹杖震得脫手飛去。

  那知大吉法師的天竺武功,異於中土。他練過瑜伽之術,全身柔若無骨,各部肌肉,可以隨意扭曲變形。齊世傑正喜即將得手,忽覺劍尖一滑,對方的手臂竟似長蛇般突然拐變,青竹杖只是輕輕在他劍鋒旁邊擦過,倏的又向他脅下愈氣穴點來了。

  好在冰川劍法也是奇詭百變,他這一招變化未盡,倏的也是從大吉法師意想不到的方位刺來。這一下雙方都是碰到意想不到的險招,但齊世傑有龍象功護身,點著他的穴道,也未必就能傷他,大吉法師若然給他一刃刺個正著,那可是要有性命之危的!大吉法師當然不敢冒此奇險,只好再用瑜伽功夫,吞胸吸腹,腳步不動,身形平空挪後三寸,在間不容髮之際,堪堪避開齊世傑明晃晃的刀鋒。

  由於齊世傑用的是冰川劍法,雖然他的兵刃不是冰魄寒光劍,這一招使到疾處,大吉法師也是感到寒意侵肌,不由自己的打了一個冷顫。

  大吉法師一聲猛喝,把左手的金缽也拿來作進攻之用,一個泰山壓頂之勢,向齊世傑當頭罩下。

  齊世傑喝道:「來得好!」左掌以龍象功拍出,右手刀一招舉火燎天,向上刺去。

  金缽偏過一旁,本來齊世傑這一劍便可乘虛而入,刺著大吉上三路的任何一處要害的,但卻不知怎的,他的寶刀好像被一股無形的吸力牽引,竟然也歪過一邊。這還是由於他的內力深厚,否則幾乎就要掌握不牢。

  原來大吉法師這個紫金缽,是內有古怪的。

  原來他這缽中嵌有磁石,不是普通的磁石,是銅椰島埋藏在千尺地層之下開採出來的磁鐵精英。銅椰島接近南極磁場,磁性特強。若然換了一個普通人,手中拿的只要是金屬所鑄的刀劍,在離身三尺之內,就會給他的金缽吸去。只因齊世傑內力勝過大吉法師不止一籌,方始能夠擺脫那股特強的磁力牽引。不過,他的寶刀雖沒脫手,亦已禁不住大為驚愕了。

  大吉法師乘勢反攻,打得難分難解。雙方各顯奇能,彼此都有顧忌。但論真實的武學,齊世傑身兼數家之長(父母、桂華生夫婦與迦象所傳的天竺武功),卻是勝於大吉法師的。大吉法師仗著兩件寶物,只能堪堪打個平手。時間一長,氣力漸漸感覺不濟,不禁也是有點膽怯了。

  連甘沛起初以為大吉一出手,必定可以很快的就把齊世傑制伏,那知看下去卻完全出他意料之外。他越看越是吃驚,心裡想道:「原來他得到的武功秘笈還勝於那爛陀的武功,再打下去,只怕大吉法師也未必敵得過他,三十六著,還是早點走為上著吧。」他不敢再看下去,不聲不響的就溜走了。

  不知不覺,雙方又鬥了一百余招,齊世傑已經想到了如何破他的金缽之法了。

  就在此時,忽聽得有人「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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