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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齊世傑在那裏呢?他是業已到了魯特安旗呢?還是仍然在通古斯峽的途中。

  齊世傑仍然在通古斯峽的途中。

  他並不知道冷冰兒在尋找他,但正像冷冰兒想念他一樣,他也在想念著冷冰兒。

  聽竇健剛所說,冷冰兒替掌門人守滿了三個月的孝,又再重下天山了,想必她如今還是在繼續找尋炎弟吧?段劍青在魯特安旗出現的消息,不知她知道了沒有?要是她亦已知道的話,說不定我到了魯特安旗,或許也能夠見著她。

  「我受了她的大恩,無以為報,要是能夠見著她的話,正好把我在冰窟中所得的冰川劍法,交還給她。這本來應該是她得到的東西。我借花獻佛,也可以稍微報答她的恩情。」齊世傑心想。

  他渴望見到冷冰兒,加快腳步前行,但前面卻像有走不完的路。他走了三天還未走出通古斯峽。

  忽地他在心底裏自己問自己:「我這樣渴望見到冷冰兒,只是為了報答她的恩情麼?」

  驀然發現了自己心底的秘密,他並不是為報恩才急於去尋找冷冰兒,不錯,他是要把冰川劍法送給她,但這也不過一個他想要和冷冰兒會面的藉口而已。他之所以渴望見到冷冰兒,不為甚麼,就只是為了想要見見她!

  他臉上發燒,腳步更加快了!

  兩旁峭壁,擋著陽光。第四天他還沒有走出通古斯峽,他的心也像蓋上了烏雲,不覺有點焦躁不安了。

  「這條路本來是能往魯特安旗的捷徑,為甚麼我走了四天還是在山谷之中不見平地,難道是我走錯了路了?」

  不錯,他的確是走錯了路。

  這條捷徑是一個老獵人告訴他的。但這個老獵人也只是「知道」有這條捷徑,本人並未走過。

  這條路不但崎嶇難行,而且有九曲十八變,不是熟悉道路的人很容易兜來兜去,自己還未知道是迷失路途,始終找不到出口。

  他想找人問路,但在這荒涼險阻的峽谷之中,連野獸也難碰上一隻。

  自從他踏進通古斯峽之後,只是第一天曾經碰上過兩個人,可惜這兩個人卻是把他當作對頭的。這兩人是西藏密宗的紅衣喇嘛,是釋陀和釋湛的同門。

  齊世傑告訴他們,釋陀死於地震,根本與他無關。釋湛喪身冰川,雖然因他而起,卻也是咎由自取,並非他下的手。但這兩個喇嘛不相信他的話,逼得齊世傑和他們打了一架,點了他們的麻穴,才避開了他們的糾纏。

  此際齊世傑走了四天,還未曾走出通古斯峽,倒是有點希望再碰上他們了。「早知這條路如此難行,我應該迫令他們為我帶路的。」齊世傑心想。

  他點了那兩個喇嘛的穴道,雖然十二個時辰之內,可以自解,但料想他們已是驚弓之鳥,決不敢再走回頭路了。

  正當他心情煩躁之際,忽聽得蹄聲得得,跟著說話的聲音也聽得見了。

  「咦,這好像不是西藏的方言,他們是什麼人呢?」對於流行西藏的幾種主要方言,齊世傑雖然懂得不多,但也已經可以約略分辨了的。一聽就知道他們說的不是漢話,也不是藏話。

  但奇怪的是,其中一個人的口音,他聽來卻是似曾相識。

  謎底很快就揭開了,那兩騎已經走出山坳,出現在他的面前。

  一個是瘦長的番僧鬈髮深目,似乎是天竺人。形如枯竹,手長腳長,騎在馬上,雙腳幾乎到地。這個相貌特異的天竺僧人,齊世傑當然是不認識的。

  但另一個人,卻不但是他的「老相識」,而且是曾經做過他的嚮導的。不是別人,正是兩年前在魔鬼城邊設下陷阱,替段劍青謀害他的那個「連老大」!

  連甘沛看見了他,卻似乎並不怎麼驚異,他指著齊世傑向那天竺僧人嘰哩咕嚕的說了一句話,跟著才對齊世傑哈哈一笑,說道:「好小子,這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總算又給我碰上你了!」他和天竺僧人說的那句話齊世傑雖然聽不懂,料想也是這個意思。他是特地把這個天竺僧人找來做幫手,對付齊世傑的。

  這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齊世傑大吼一聲,就撲上去。

  連甘沛哈哈笑道:「好小子,你是自己找死!」他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大笑聲中,快馬疾衝,要把齊世傑踐於馬蹄之下。他恃著有個大靠山,料想獲勝已是毫無問題,樂得一逞威風。最好不必借助於那天竺僧人之力,就可以把敵人擊倒。縱然不能,至少也得先給齊世傑一個「下馬威」。免得給那僧人看輕。兩年前他和齊世傑交過手,已經知道彼此的本領大致相當的。

  那知他的算盤打得如意,結果卻是大大出他意料之外。齊世傑飛身撲來,速度不亞於奔馬。說時遲,那時快,兩人已經碰上。連甘沛笑未已,只聽得「悶雷」也似的「卜」的一聲,連甘沛那匹坐騎前蹄人立,發出瘖啞嘶鳴,忽地四腳朝天的就倒下去。連甘沛給拋了起來。原來他這匹高頭大馬是給齊世傑一掌擊斃了的。

  那個天竺僧人本來是不把他放在眼內的,看見他掌斃奔馬,這才不禁「噫」了一聲。

  連甘沛也好生了得,人在半空,一個鷂子翻身,一對判官筆已是朝著齊世傑勁插下來。

  他凌空下擊,只是匆匆一瞥,認穴竟是不差毫釐。左筆插的是齊世傑的太陽穴,右筆插的是咽喉下三寸的合氣穴。這兩處都是人身三十六個死穴之一。的確不愧是點穴世家的衣缽傳人。

  但「可惜」齊世傑已經不是兩年前的齊世傑了,兩年前的齊世傑若然碰上這樣凌厲的點穴殺手絕招,縱能化解,只怕也會狼狽不堪。但此際的齊世傑,正是身具天竺那爛陀寺與桂華生夫婦所傳的兩門上乘武學,那裏還會把連甘沛的雙筆點四脈的功夫放在心上。

  齊世傑一聲冷笑,說道:「且看是誰找死?」中指疾彈,「錚」的一聲,把連甘沛的一支判官筆彈得飛上半空,跟著把手一抄,將連甘沛左手那支判官筆也奪下來了。連甘沛被他掌風一震,倒縱出三丈開外。這還是齊世傑手下留情,想要把他留作向道,只用了三分內力。否則若然用到五分,連甘沛不死也得重傷。

  齊世傑喝道:「廢銅爛鐵,要來何用?」

  隨手一拗,把那支奪來的判官筆折為兩段,便要過去生擒連甘沛。連甘沛跌了個四腳朝天,此時還未曾爬得起來。

  忽聽得那天竺僧人用生硬乾澀的漢語喝道:「娃娃,你的龍象功是從那裏學來的?」話猶未了,齊世傑只覺微風颯然,一根竹杖已點到了他背後的風府穴。

  原來這個枯瘦的僧人乃是天竺兩大神僧之一的奢羅法師的大弟子,法號大吉。當年曾隨兩大神僧到過天山敗在孟華的手下。他的師伯和師父是得道高僧,他卻未能免除「嗔」念,這幾年來他在那爛陀寺專心學上乘的武功,已是盡得真傳,在同輩的師兄弟中,可以算得是第一人了。這次他重履中土,本來是想找孟華較量的,卻被連甘沛遊說,幫他來對付齊世傑。起初他還不屑出手,待至見到齊世傑掌斃奔馬的「龍象功」,這才大為驚異,起了爭勝之心。

  龍象功是那爛陀寺武學的不傳之秘,最高的境界是九層,當今之世,只有那爛陀寺的首席神僧優曇法師練成,大吉的師父奢羅法師練到了第七層,他自己只不過練到了第四層而已。但在那爛寺中,他的龍象功已經是坐第三把交椅了。

  「這小子的龍象功雖然不及大師父,但看來已是和我的師父不相上下,奇怪,他怎能得到本門的不傳之秘?縱然得到,他的年紀看來也不過二十來歲,卻又怎能練成了這樣深湛的龍象功?」他百思不得其解,是以一出手就用凌厲無倫的點穴手法,意圖把齊世傑一舉制伏,逼問他的來由。

  那知齊世傑背後像長著眼睛,反手一抓,不但把他招數化解,而且還幾乎抓著他的竹杖。大吉的青竹杖劃了半道弧形,收回護身,迅即把左手的紫金缽當頭一壓。齊世傑一招「天王托塔」,雙掌上擊,未曾碰上,兩股勁風一撞,雙方已是各自退了三步。

  齊世傑這才有空答覆對方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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