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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竇健剛道:「據連老大說,段劍青似乎是有什麼顧忌,暫時未想在江湖露面。不過這也只是他的猜測而已。真正的原因,恐怕只有段劍青自己才能知道。」

  齊世傑最想知道的是楊炎的下落,是以竇健剛說來說去,卻始終未提到楊炎。齊世傑暗自想道:「表弟當年失蹤一事,他究竟是落在何人手上,天山派如今也還未曾弄得清楚。他可能是被段劍青拐走,也可能是給官兵捉去。不過從段劍青不敢親自出馬殺我這點看來,恐怕炎弟還是在他身邊這個可能大些。」

  心念未已,只聽得竇健剛已在繼續說道:「連老大恐怕單獨對付不了齊世傑這小子,於是找我幫忙。其時恰值令師弟也來找我們二人一同到魔鬼城探險,連老大就想出那個辦法,把齊世傑引到魔鬼城邊,讓他先中魔鬼花之毒,然後三個人一同對付他。那知人算不如天算,無巧不巧,眼看就可以把齊世傑這小子擒獲的時候,卻偏偏會碰上冷冰兒這個丫頭。」

  釋陀忽地問道:「我的師弟可知道委託人是段劍青麼?」竇健剛心想,「他既然有此一問,即使我不告訴他,料想他也會明白其中緣故。」於是實話實說:「他不知道。」

  「為什麼不告訴他?」釋陀再問。

  「這是連老大的意思。令師弟和段劍青相識在他之前,連老大是知道的。」竇健剛說道。

  釋陀哈哈一笑,說道:「我明白了,你們雖然找了我的師弟合夥,卻還是不放心他的。要是給他知道了段劍青的消息,恐怕他就會撇開你們了。」

  竇健剛笑道:「連老大有此顧忌,那也不足為奇,如今事實證明,令師弟不是已經撇開了我們嗎?」他口裡在笑,心裡也在暗笑:「連老大為什麼要瞞住你的師弟的原因,你還只是猜中了一半呢。」

  釋陀說道:「他是否已經找到了武功秘笈,躲起來不讓你們知道,目前也還不能斷定。但咱們既然來了,總得想盡辦法查個水落石出。」

  竇健剛故意歎了口氣說道:「咱們業已耗盡心力,還有辦法好想?」釋陀說道:「說不定還有什麼秘密的處所,咱們未曾發現呢?」

  竇健剛道:「咱們已經搜遍了每個角落,塔頂也上去看過了,還能有什麼秘密處所躲得過咱們的眼睛?除非把整座塔倒翻過來。」釋陀陰陽怪氣的笑了一笑,說道:「對了,說不定寶藏是埋在地下?」

  釋陀說道:「那要費多大功夫才能發掘?」釋陀說道:「或者可以碰碰運氣,無意之中給咱們找到地下的秘室呢?」

  在冰窟下面的齊世傑聽到此處,不覺心中一動,想道:「莫非他已知道了打開複壁石門的辦法,但卻還未曾知道這底下乃是冰窟。」

  在上面的竇健剛也不覺心中一動,連忙說道:「大師,我這兩年碰上的都是不如意的事情,不用找人看相算命,也知行的是衰運了。要是能夠當真『碰上運氣』,那就只能仰仗你了。」

  釋陀說道:「我學過一點機關削器的學問,是有意試它一試。不過我覺得有言在先,免得將來發生爭論。」

  竇健剛情知他決不會讓自己白佔便宜,不知他要出的什麼難題,心中一則以喜,一則以懼,只好說道:「大師意欲如何,請儘管直說無妨。」

  釋陀說道:「要是當真給我碰上運氣,發現了秘密地方,那可要請你進去尋找,我在外面給你把風。」

  原來他說的什麼懂得機關削器之學,那是假的。但開啟這個冰窟石門的辦法,他倒是真的已經知道。

  在他師弟失蹤之後,他曾花過不少工夫明查暗訪,查悉他的師弟在魔鬼城之行的前幾天,到過一個人家裡,這個人以前是個馬幫頭子。有一次他們這個馬幫曾在魔鬼城住宿一宵,結果除了他一個人之外,其他的人全都死了。那個人雖然活著回來,也病得不能起床。在病榻上躺了十多年,誰人問起那一晚他們在魔鬼城的情形,他都好像猶有餘悸,不肯吐露一字。

  釋陀找到了他,仗著自己在喇嘛教的身份(西藏一般人把有地位的喇嘛僧當作活佛崇拜),半騙半嚇,這才給他套出了那個人的幾句話。原來那人垂涎殿中那座白玉香爐,想要把它取回去,但香爐是連著供案的,要把它鑿開來,又怕弄壞寶物。他左扳右扳,無意之中,給他扳對了機關。但那道暗門一打開來,冰窟裡沖上來的奇寒之氣,已是把他的手下全都凍僵了。他之得以僥倖不死,那是因為他練過一點內功的緣故。

  不過在他找到那個人的時候,也正是那個人在病得快要斷氣的時候。

  釋陀是以密宗秘傳的刺激穴道之法,令他苟延殘喘,方能說出那幾句話的。不過,即使他能道詳情,他也並不知道魔鬼城地下是個冰窟。他說了那幾句話之後不久,便即氣絕身亡。

  釋陀雖然和那個人一樣,猜不透下面有什麼古怪,但那許多人在魔鬼城中離奇古怪的死亡,想起來也是不寒而慄。是以他雖然得到開啟石門的方法,可不敢輕於嘗試,必須找一個人為他冒險。

  竇健剛當然不是容易上當的人,聽了釋陀這麼一說,他也想起一件事情來了。

  那次他們三個人合謀害齊世傑之時,極力主張保留活口的正是釋陀的師弟釋湛。本來按照段劍青的委託,是可以死活不論的。

  當時連甘沛就曾問過釋湛:「齊世傑這小子武功不弱,活捉困難得多。為什麼不把他一刀殺了乾淨?反正那位事主也只是要這小子的首級。」

  釋湛當時並沒說明緣故,只是微笑說道:「我自有用處。你們找我合夥辦這件事情,我也不想索取酬勞,只要留這小子三天,三天過後,我會割下他的首級給你們。」

  此時竇健剛想起這件事情,再比對釋陀如今所說的話,不覺恍然大悟,心裡想道:「原來他們師兄弟都是一樣心腸,釋湛是要齊世傑做替死鬼,釋陀卻是要我做替死鬼!」

  不過一來是由於大利當前,二來釋陀的本領遠遠在他之上,不答應的話,只怕釋陀就會翻臉。做不做這個「替死鬼」呢?他可是不禁猶疑難決了。

  釋陀冷冷說道:「難道你還信不過我嗎?要是找到了桂華生武功秘笈的話,我決不會獨吞,謀害你的。我可以對天發誓,若有異言,不得好死!」

  竇健剛陪笑說道:「大師是有道高僧,我怎敢不相信大師?不過,不過──」釋陀眉頭一皺,說道:「有話你儘管直說,不過什麼?」竇健剛道:「倘若當真有那麼一個地下密室,咱們一起進去,彼此有個照應,豈不更好?」

  釋陀冷笑道:「原來你是害怕危險。但你不想想,要是你不分擔危險的話,我又何必把得到的好處分給你?而且下面固然可能有危險,上面也可能有危險的。若不是有一個人留在上面把風,隨便有一個人進來,就可以把咱們埋在下面!我為你找尋密室,又為你分擔風險,說起來還是你更佔便宜呢!」

  齊世傑在下麵聽得心頭卜蔔亂跳,只盼能夠重見天日,即使要他獻出桂華生的武功秘笈,他也心甘情願。

  竇健剛考慮再三,情知難以抗命,倒不如冒險一試,便道:「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咱們說過的話,誰都不許反悔!」

  釋陀哈哈一笑,說道。「是呀,這樣才夠朋友。」笑聲中扳著供桌上的白玉香爐,緩緩轉圈。

  齊世傑知道只要白玉香爐轉了一圈,石門就會打開,他也就可以重見天日了。他等待這一霎那的時間過去,好像在熬一個漫漫長夜。他聽得香爐轉動的軋軋聲響,估計已經轉了半圈,心裡不住在叫:「快點,快點!」不料就在這霎那間,驀地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首先聽得是竇健剛大叫一聲「不好!」釋陀跟著喝道:「你幹什麼?你要反──」竇健剛的腳步聲似乎已經跑出那座殿堂,一面跑一面叫道:「快,快逃!」釋陀那個「悔」字還未說得出來,急急忙忙的也跟著跑了。齊世傑伏地聽聲,不過片刻,兩個人的腳步聲都聽不見了。

  齊世傑不禁一片茫然,疑團滿腹:「他們碰上了什麼?是竇健剛臨時反悔,對釋陀偷施暗算呢?還是他們當真碰上什麼突如其來的襲擊?」

  心念未已,忽覺得地底下似有一陣陣的震動,四邊石壁好像動搖起來,泥沙紛落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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