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彈指驚雷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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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世傑大為奇怪,咬著牙根掙扎,勉強爬了起來。抬頭一看,只見冷電精芒,耀眼生纈,那個少女已經和番僧交上了手。他雖然神智模糊,但畢竟是個武學行家。他強振精神,定睛細看之下,對那女子的劍法隱約還可看到一些,不覺又驚又喜:「這位姑娘年紀似乎不大,劍法可是精妙無比,或許打得過這個番僧也說不定。咦,她這劍法我好像在那裏見過似的,是那一家的劍法呢?」 鬥到緊處,儼如一片紅雲,裹住一道銀光。那番僧舞起袈裟,呼呼風響,真有排山倒海之勢,風雷夾擊之威。齊世傑靠在一棵樹上,距離約在七八丈外,也感覺到勁風颳面,隱隱作痛。那少女更是有如一葉輕舟,被捲在波濤洶湧的巨流急湍之中,給震得飄搖不定。 齊世傑不禁又是心頭一涼:「可惜她劍法雖然精妙,究竟還是打不過這個兇僧。」 心念未已,忽聽得「波」的一聲,番僧的袈裟好像已是給少女一劍戳穿,變成了洩氣的皮球,叫道:「好厲害的丫頭!」拋出袈裟,轉身便走。 少女挑開袈裟,正好迎上那個使虎頭鉤的漢子。 閃電間兩人交換了幾招,那漢子左鉤護胸,右鉤伸出,鉤尖只差半寸,就要鉤著少女酥胸,可就是只差這麼半寸,沒有鉤著。少女吞胸吸腹,腳步不移,身形平空挪後半寸。恰到好處的解開了他這攻勢極其凌厲的一招。 高手搏鬥,只差毫釐。那漢子招數使老,有如強弩之末,那裏還能傷著對方?少女一聲叱吒,劍光匹練般的疾捲過去,饒是那漢子右手的虎頭鈞亦已立即收回,雙鉤一併遮攔,兀是遮攔不住。叱吒聲中,只覺頭皮一片沁涼,頭頂亂蓬蓬的長髮已是給削去了一大片,隨風飛舞。那漢子差點被削去頭皮,嚇得魂不附體,慌不迭的也跟那番僧逃了。 還未來得及逃跑的只有那個冒充藏人的老嚮導了。少女喝道:「你冒充藏人也騙不過我,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有膽的你莫逃,我倒想領教領教你的雙筆點四脈功夫!」 不過這個冒充藏人的嚮導是否有膽和這少女交手,齊世傑卻是不知道了。在紅衣僧和使虎頭鈞的漢子相繼被少女打敗之後,他已是放下了心上的石頭,情知這個冒充藏人的嚮導,即使膽敢和這少女較量,料也難是對手。他是本已力竭精疲,且又中了「魔鬼花」之毒的,只因生死關頭,全仗一口氣支持,這口氣一鬆,登時就暈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齊世傑朦朧中似是隱約聽到一縷簫聲,不知不覺的就把眼睛睜開了。 好像從惡夢中醒了過來,他定了定神,游目四顧,發覺自己是在一間四壁蕭條的屋子裏面,躺在有乾草墊著的地上。有個少女正走到他的身邊,彎下腰來看他。少女手中正是拿著一管洞簫。 「好了,你醒過來了,覺得怎樣?」少女問道。 他也幾乎是同時在問這個少女:「你是誰?是你把我救到這裏來的吧?多謝你的救命大恩。」 那少女淡淡說道:「我是在當你遇難之時,恰巧路過的女子。患難相助,理所當然,何況同是漢人呢。你用不著客氣。」齊世傑本是問她姓名的,聽她這樣回答,自是不能滿意。但想她或許是出於施恩不望報的意思,萍水相逢,一時間倒是不好意思立即又再追問她的姓名了。 「沒什麼,我剛試過運氣,似乎沒有內傷。只不知這裏是什麼地方?」 「這裏就是你想來的魔鬼城了。」少女說道。 「哦,原來你已經知道那個冒充藏人的嚮導,引誘我來魔鬼城之事了。姑娘,你就是颳大風之時吹簫的那個人吧?」齊世傑換個方式問她。 「不錯,昨天起風之時我剛在吹簫。」少女說道。心想:「這少年能夠在雜有各種怪聲的風聲之中聽得見我的簫聲,本領也確是算得不錯了。」 齊世傑吃了一驚,說道:「是昨天的事情麼?那麼我已睡了整整一天了。」 那少女道:「是的。不過好在你並沒有受到內傷,中的魔鬼花之毒已解了。你只因疲勞過度,才睡了一整天的。待會兒你吃過東西,氣力就可以恢復了。」說罷,走進內院,拿了一隻烤熟的雪雞出來,給齊世傑吃。 齊世傑吃了兩條雞腿,精神好了許多,邊吃邊問:「那個花原來真的叫魔鬼花麼?我還只道是那嚮導胡說八道的。」 少女說道:「這倒不是胡說的。這花本名阿修羅花。『阿修羅』在梵語中是魔鬼的意思。『佛國記』中所載,說阿修羅花開之時,人一嗅到這種花香,就像碰到魔鬼一般,覺得如飲美酒般的舒服,立刻給它迷醉了。」 齊世傑好奇心起,忍不住再問,「姑娘,那你何以不怕魔鬼花,還能給我解毒?」 少女淡淡說道:「天生萬物,相生相剋。有這麼一種能令人中毒的魔鬼花,也有另一種能祛邪去毒的奇花。」言下之意,她自是藏有這種能剋制魔鬼花的奇花了。但卻似乎有所顧忌,不願意把這奇花的名字說給齊世傑知道。 齊世傑心中一動,對少女的身份隱約猜到幾分,隨即問道:「那個冒充藏人的嚮導是什麼人,姑娘想必知道?」 少女說道:「他是當今之世連家筆法碩果僅存的唯一傳人連甘沛。」 少女說的雖然早已在齊世傑意料中,但還是不禁為之一愕,心想:「連甘沛,這名字好熟!」問道:「他既然是連家筆法的傳人,那麼在中原的武林之中,也應該是有他一席地位的了,卻何以要跑到西藏來冒充藏人呢?」 少女說道:「二十年前,中原有一位鼎鼎大名的女俠,名叫雲紫蘿,你知道嗎?」 齊世傑道:「曾聽得人說過。」心裏想道:「豈只知道,要是雲紫蘿當年不鬧婚變的話,她還是我的舅母呢。」不過,也正是由於這個緣故,他的家人平時是盡量避免提起雲紫蘿的,故此他對這位舅母的事情知道得並不很多。 那少女繼續說道:「連甘沛曾經敗在雲紫蘿劍下,無顏在中原立足,並且聽說他另外還有強仇,故而躲到西藏。但他逃來西藏之後,絕少露面。是以許多人還在懷疑,不知這傳聞是真是假。我也想不到今天會恰巧碰上了他。」 齊世傑再問:「那個使虎頭鉤的漢子呢?」 少女道:「那人也是中原一個武學世家之後,名叫竇健剛,聽說是連甘沛把他引來西藏的。」 齊世傑道:「那個紅衣喇嘛是密宗高手吧?」 少女說道:「不錯。西藏密宗有兩個高手曾經到過中原,並曾為清廷效力,和中原的俠義道人物作過對的,一個名叫釋陀,一個名叫釋湛。我不認識他們,但我猜想,這個紅衣喇嘛,想必是其中之一。」 齊世傑道:「姑娘對武林中人事如此熟悉,想必不是名門正派的弟子也是出身於武學世家的了。」 少女說道:「我懂得什麼,不過是閒常聽得長輩閒談,記得一些而已。」她顯然不願答覆齊世傑的問題,但卻也證實了齊世傑的推斷。 齊世傑沉吟半晌,說道:「奇怪,奇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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