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彈指驚雷 | 上頁 下頁


  楊家的「六陽手」乃是武林一絕,掌法脫胎于少林派的「大力金剛手」,但兩者之間仍有很大不同。「大力金剛手」招式簡單,雖然威猛絕倫,卻無複雜變化,是全憑功力取勝的。楊家的「金剛六陽手」則是招裡藏招,式中套式,每一掌劈出,內中都暗藏著六種不同的變化,有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在一般掌法之中,一招兩式已是難能,一招六式,那是武林僅見的了。是以它的威力或許比不上少林派的金剛手,但碰上旗鼓相當的對手,楊家的金剛六陽手更可以令對方防不勝防。

  齊世傑自知支持不了多久,一鼓作氣,把得自母親傳授的楊家六陽手的威力發揮得淋漓盡致!

  那老嚮導的點穴手法雖然也是奇妙非常,但在六陽手的威力防衛之下,他的拐杖連齊世傑的衣角都沾不著。接戰數招,轉身便走。

  「魔鬼花」香濃如酒,齊世傑在花間惡鬥,越來越是感到頭昏眼花。不過有一點他還是清醒的:必須在自己昏倒之前,殺掉這個嚮導。

  「你無緣無故的害我,害人不成,就想跑麼?」他一咬舌尖,強振精神,運一口氣,飛身撲去。拔出佩刀,左刀右掌,追斬這個嚮導。

  那老嚮導忽地哈哈一笑,說道:「不知死活的小子,你怕我跑?我更怕你跑呢!」就在他大笑聲中,花叢裡已是跳出了兩個人來。一個是虎背熊腰魁梧漢子,一個是身材枯瘦、披著大紅袈裟的僧人。

  那個魁梧漢子笑道:「連老大,你放心,這小子跑不了的!」那枯瘦的僧人則嘰哩咕嚕的說了幾句西藏話,齊世傑聽不懂他說的什麼。

  「果然是姓連的!」齊世傑心想。說時遲,那時快,那個魁梧大漢已是向他撲來,使的兵器是一對虎頭鉤。那個番僧卻是古怪,脫下了身披的大紅袈裟,站在一旁,只是目不轉睛在注視著齊世傑,看來他是防備齊世傑逃跑。

  齊世傑雖然是神智模糊,亦已想得到是落入敵人陷阱了,這個「老嚮導」想必是早就知道魔鬼城邊有這麼一種有毒的怪花,是以特地把齊世傑引來,在這裡先埋伏下他的黨羽。當然他們這一夥是準備了可以克制花毒的解藥的。

  落入了敵人的陷阱,除了拚命,還有什麼辦法呢?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齊世傑喝道。右掌一翻,使出金剛六陽手的絕招,同時左手揮刀向那大漢劈去。刀中夾掌,威猛異常。

  那大漢笑道:「來得好!」雙鉤霍霍,一沉一帶,齊世傑的鋼刀幾乎給他引得脫手飛去。「六陽手」的掌力,也不過只能令得那大漢身形一晃。不過比較起來,他對齊世傑的「六陽手」似乎還稍為有點顧忌,雖然一交手就占了上風,也還不敢太過逼近。

  齊世傑吃了一驚,想道:「這個賊子似乎比那姓連的還厲害,他這對虎頭鉤卻不知是出自何家何派,不過看來似乎也是中土武功。」其實並非這個漢子比那「連老大」更強,而是因齊世傑的氣力越來越不濟了。

  那大漢也看得出齊世傑已是氣力不濟,哈哈笑道:「想拚命麼,可惜你想拚命也不行了。乖乖的束手就擒吧,我倒不想取你性命。」

  齊世傑是個心高氣傲的少年俠士,那肯束手就擒。

  那大漢喝道:「好,你這小子不知好歹,可休怪我不客氣了!」雙鉤一展,迎、送、剪、紮、吞、吐、抽、撒、鉤法八訣,揮灑自如,招招淩厲。使到疾處,恰兩道銀蛇,貼著齊世傑的身形飛舞。

  齊世傑倘若沒有中毒,大概可以和這大漢打成平手,此際卻如何還能抵敵?何況那漢子還有一個「連老大」助他。鬥到緊處,那大漢猛地喝聲「著!」雙鈞一個盤旋,勾著了鋼刀,輕輕一帶,齊世傑的鋼刀飛上了半空。

  齊世傑不甘被擒,情急拚命,咬破舌尖,把殘存的氣力全都使了出來,猛劈一掌。也是這大漢輕敵一些,以為齊世傑已是無力反擊,這一掌竟然給齊世傑打個正著。可惜齊世傑氣力不濟,否則這一掌就能將他重傷。

  那漢子給他一掌打個正著,雖然沒有受傷,痛得也是難熬。禁不住「哎喲」一聲,身形晃了兩晃。

  人到危險關頭,本能的會發揮潛力。齊世傑飛身一躍,居然一掠數丈,疾如鷹隼的從那漢子身旁掠過。那漢子身形未穩,那裡顧得及抓他。

  可惜的是,在強敵環伺之下,他過得了一關,過不了第二關。陡然間,只見一片紅雲當頭罩下。原來是那個守在一旁的番僧,抖開了大紅袈裟。擋住了他的去路。袈裟還未罩到頭頂,那股勁風已是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齊世傑把吃奶的氣力都使了出來。「蓬」的一聲,雙掌碰著袈裟,好像碰著一堵牆。發出的聲音如擊敗鼓。

  勉強擋了一招,齊世傑已是感覺地轉天旋。聯手臂也舉不起來。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了第二招了。

  那番僧哈哈一笑,冷冷說道:「楊家六陽手果然名不虛傳,不愧是源出達摩祖師一脈,只可惜你這小子火候太淺,想要逃出佛爺的掌心,最少還得再練十年!嘿、嘿,你還往那裡跑,給我站住吧!」漢語說得乾澀之極,就如金屬摩擦,刺耳非常。

  原來楊家六陽手脫胎于少林寺的大力金剛掌,少林寺的武學是達摩祖師所傳,故而「六陽手」也可算是達摩武學的一個旁支。這個番僧是密宗高手,武學源流出於天竺的那爛陀寺,與達摩祖師當年攜來中土的武學正是同源。故此他剛才之所以沒有立即加入戰團,一方面固然是為了保全身份,不屑與同伴聯手攻一個後生小子,一方面也是想冷眼旁觀楊家六陽手的奧妙的。

  他口中說話,腳步可絲毫不緩,如影隨形的追趕上來,抖起袈裟,又向齊世傑當頭罩下了。

  他喝令齊世傑「站住!」但齊世傑此際力竭精疲,卻是連站也站不穩了。給他袈裟抖起的勁風一撲,不由自己的便即「蔔通」一聲跌倒地上。那番僧哈哈大笑,邁步向前。

  齊世傑半點氣力也使不出來,當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好閉上眼睛,任由對方宰割。

  說也奇怪,他以為決計逃避不了的惡運,卻並沒有降臨他的頭上。那番僧的可怖笑聲突然停下,卻聽見一個銀鈴似的聲音斥道:「你們為什麼要害這個少年?」

  那番僧哼了一聲,喝道:「那裡來的野丫頭,膽敢管佛爺的閒事!」

  齊世傑大為奇怪,咬著牙根掙扎,勉強爬了起來。抬頭一看,只見冷電精芒,耀眼生纈,那個少女已經和番僧交上了手。他雖然神智模糊,但畢竟是個武學行家。他強振精神,定睛細看之下,對那女子的劍法隱約還可看到一些,不覺又驚又喜:「這位姑娘年紀似乎不大,劍法可是精妙無比,或許打得過這個番僧也說不定。咦,她這劍法我好像在那裡見過似的,是那一家的劍法呢?」

  鬥到緊處,儼如一片紅雲,裹住一道銀光。那番僧舞起袈裟,呼呼風響,真有排山倒海之勢,風雷夾擊之威。齊世傑靠在一棵樹上,距離約在七八丈外,也感覺到勁風刮面,隱隱作痛。那少女更是有如一葉輕舟,被卷在波濤洶湧的巨流急湍之中,給震得飄搖不定。

  齊世傑不禁又是心頭一涼:「可惜她劍法雖然精妙,究竟還是打不過這個凶僧。」

  心念未已,忽聽得「波」的一聲,番僧的袈裟好像已是給少女一劍戳穿,變成了洩氣的皮球,叫道:「好厲害的丫頭!」拋出袈裟,轉身便走。

  少女挑開袈裟,正好迎上那個使虎頭鉤的漢子。

  閃電間兩人交換了幾招,那漢子左鉤護胸,右鉤伸出,鉤尖只差半寸,就要鉤著少女酥胸,可就是只差這麼半寸,沒有鉤著。少女吞胸吸腹,腳步不移,身形平空挪後半寸。恰到好處的解開了他這攻勢極其淩厲的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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