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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


  張丹楓左手接著潮音和尚,右手按著畢擎天。潮音和尚道:「丹楓,你怎麼啦?」

  張丹楓微笑道:「我有話說。」

  兩道眼光有如利劍,朝著畢擎天一笑說道:「聽說你想向我討彭和尚那份地圖,與朱明天子一爭天下,卻怎的這樣沒有骨氣,你將來有何面目見你去父親于地下?」

  畢擎天恨不得有個地洞鑽了進去,羞慚愧侮之極,一咬牙根,冷冷說道:「事已至此,不必多言,張丹楓,你就一劍把我殺了吧!」

  張丹楓仰天大笑,倏地笑聲一收,斂容說道:「我要殺你,也不待今天。想你畢家世代英豪,你曾祖畢清泉創立丐幫,你祖父畢淩虛助張士誠驅逐元兵,你父親震三界畢道凡更是英雄蓋世,武林共仰,你想想你的列祖列宗,當真一點也不知道愧悔麼?」

  畢擎天面上一陣紅一陣白,驀地嚎啕大哭,跳了起來,就向大岩石一頭撞去,卻被張丹楓輕輕地把他救了回來,只聽得張丹楓緩緩地說道:「你小時候我在官軍手中將你救過一次(詳見《萍蹤俠影錄》),今天之事,是你自己造孽,自作孽,不可活,按說不再救你了。但一來看在你祖父、父親的份上,二來你畢家獨門武功,丐幫世代相傳的衣缽,也不當至你而絕!好吧,我便在官軍手中,再救你一次!」

  潮音和尚火氣雖大,其實心腸極軟,聽張丹楓提起畢家歷代的英雄,想起了畢擎天的父親畢道凡正是他的最好朋友,更因為看見了畢擎天流了眼淚,那一對拳頭早已不知不覺地收了回來,但仍是放心不過,問張丹楓道:「江山易改,品性難移,你不怕他再造孽麼?」

  張丹楓道:「他受了這一次教訓,料想不會再蹈覆轍了。何況他已被婁桐蓀的分筋錯骨手弄破了十一二條筋脈,這一身武功,已是廢了。他今後只可以指點別人的武功,自己是不能再與別人鬥勝爭強了。」

  畢擎天剛才全神貫注,聽張丹楓對自己的處決。這時松了口氣,想起自己已經殘廢時又覺周身劇痛,一粒粒黃豆般大的汗珠直淌出來。張丹楓掏出了一顆碧綠色的丹丸,說道:「這是我自練的少陽小還丹,可以保得住你三天的元氣,趁著我們給你擋著官軍,你趕快從山后逃走吧!」

  畢擎天叫道:「好,這次乃是死後重生,昨日的畢擎天算是埋到墳墓裡了!」

  向張丹楓磕了三個響頭,立即轉身便跑。

  眾人目送他的背影下山,無不感歎。忽見小虎子蹦蹦跳跳地跑來,叫道:「又有一股官軍士山來了。師父,你不去幫忙師叔麼?」

  原來雲重、雲蕾都與張丹楓同來,山上的石頭,正是雲重以金鋼掌力推下去的。

  張丹楓笑道:「等你師姐和霍大哥一會好嗎?你留心看看你霍大哥的劍法。」

  陽宗海見張丹楓突如其來,早已慌了手腳,但被霍天都制了機先,無法脫身逼得死中求活,迭使險招,霍天都以靜制動,以緩制急,一口劍不疾不徐,卻是緊緊封了陽宗海的退路,端的有流水行雲,極得輕靈翔動之妙!張丹楓頻頻點首,對潮音和尚道:「從此之後,武林中又將多一劍派了!」

  小虎子道:「于姐姐的劍術也不見得就輸於他了。」

  小虎子因為第一次遇見霍天都之時,便遭他戲弄,故此對他總是不大服氣。眾人看時,只見於承珠的青冥寶劍霍霍展開,端的是柔如柳絮,翩若驚鴻,加上寶劍的光芒四射,與婁桐蓀打得難分難解,兩個人都似裹在精光冷電之中,看上去比霍天都的劍勢還更要美妙好看。

  張丹楓笑道:「你師姐這一年來進境甚速,大是不易,但霍天都的劍法已漸至融會貫通,獨創一家之境,將來連我也未必比得上他。」

  淩雲鳳把眼看時,但見陽宗海忽地猛攻,劍起處,「怒濤卷空」「黃沙蔽日」,一連兩招最淩厲的招數,劍光恍似漁翁撒網,一大片光網當頭直罩下來,張丹楓笑道:「陽宗海情急拚命,更促其敗。」

  話猶未了,只見霍天都繞身晃步,反踏洪門(中路方位),驀然間舌綻春雷,大喝一聲「撒劍」,只聽得「噹啷」一聲,紫虹電射,陽宗海的那把大內寶劍,果然脫手飛去,霍天都飛身一掠,把寶劍搶到手中,陽宗海武功也確算高強,就在這一瞬之間,在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落下山坡,如飛奔跑,張丹楓哈哈大笑,說道:「寶劍易手。從今之後,天下四大劍客也換了新人!」

  于承珠見霍天都得勝,自己與婁桐蓀卻仍是相持不下,心中焦躁,驀然間劍法一變,使到疾處,一片青光揮霍,連人影也淹沒在劍光之中,婁桐蓀漸感難以應付,但他功力究竟比于承珠尚勝一籌,掌指兼施,每每將於承珠的劍點震歪,到了緊張關頭,便突然運用一兩招極精妙的分筋錯骨手法,阻礙於承珠的攻勢,小虎子叫道:「師姐,你號稱散花女俠,為什麼不用金花暗器?」

  話聲未停,只見於承珠反手一劍,在劍光耀眼之中,三朵金花已是電射而出。

  婁桐蓀身回勢轉,第一朵金花貼著肋旁,倏然穿過,揮袖一拂,縱身一躍,二三兩朵金花一被拂落一被閃開。于承珠冷冷笑道:「看你能閃得幾時?」

  越打越狠,接連打出了三十六朵金花,但見金花交織,滿空飛舞,飛來飛去,互相碰擊,或走直線,或走弧形,竟無一朵跌落地上,而且三十六朵金花,分打人身的三十六道大穴,認穴之准,毫不混亂,妙到毫巔!張丹楓也暗暗叫好。原來于承珠這個「金花打穴」的手法,除了得自雲蕾傳授之外,還參悟了西域異人阿薩瑪的金球手法,除了功力稍差之外,已是青出於藍,在師母之上了。

  婁桐蓀在三十六朵金花包圍之下,像煞一隻無頭蒼蠅,亂飛亂闖,忽地裡一聲慘叫,前心後心膝蓋腳踝一連中了七八朵金花。張丹楓叫道:「珠兒,可以住手了!」

  于承珠的金花暗器不但可以打穴,而且花瓣鋒利,賽如匕首,住手一看,但見婁桐蓀已成了一個血人。張丹楓道:「看在你師父份上,饒你不死,還不快走!」

  婁桐蓀一蹺一拐地奔下山坡,他的琵琶骨已被打穿,膝蓋的筋脈也給削斷,像畢擎天一樣,這身武功亦已廢了。

  這時官軍已彙集了數百人攻上山頭,盤天羅揮舞鋸齒長鞭,首先攻到,張丹楓道:「這是一個渾人,小虎子,你給我打他幾個嘴巴,叫他快滾!」

  盤天羅聽得張丹楓說話的聲音,已先慌了,但見小虎子果然揚手來打他的嘴巴,怒氣又生。鋸齒鞭霍地一掃,要將小虎子攔腰卷倒,那知鞭梢剛起,手腕關節忽地一陣酸麻,力不從心,竟被小虎子狠狠的打了兩巴掌,啪啪兩聲,兩顆門牙竟然打折。小虎子在貴州苗疆之時,曾被盤天羅欺侮,這時仗著師父暗助,得以親手報仇,快意之極,大聲叫道:「我師父叫你快滾,還不滾麼?」

  啪的又是一記嘴巴,這一記打得更重,打得盤天羅果然拋了長鞭,抱頭疾滾,小虎子樂得哈哈大笑。

  張丹楓率領眾人前去與雲重、雲蕾會合,拔起了十幾棵大樹,在山上滾下,雲重又施展了金剛大力手法,推倒了幾塊大岩石,那些官軍只恨爹娘生少了兩條腿,避之唯恐不及,那還敢再攻上山頭。

  張丹楓等一行人立刻從後山逃走,棲霞山距離葉成林所住的九溪十八澗不過二三十裡路,走到了楊梅塢時,剛好是三更時分,眾人放慢腳步,霍天都與淩雲鳳握手並肩,互問別後之情,當真是恍如隔世。

  葉成林與於承珠相聚,也自有一番感慨,但覺心事如麻,不知從何說起。於承珠正想問他在屯溪的情形,葉成林卻光問她道:「你可知道鐵鏡心的下落嗎?」

  於承珠眉頭一皺,道:「剛一見面,你為什一麼就提起他來,討厭死了!」

  葉成林怔了一怔,低聲說道:「要不是鐵鏡心,我與淩雲鳳姐姐都不能與你相見了。」

  將鐵鏡心救義軍脫險的經過,詳詳細細,一一說給於承珠知道,於承珠呆了半晌,道:「想不到他能夠這樣。嗯,這還像是一個人!我本來是當他死了,現在我倒希望他能夠活著。」

  葉成林本以為於承珠對鐵鏡心的俠義行為會有一番讚歎,見她如此,殊出意料之外,但所得於承珠幽幽地歎了口氣,道:「在杭州之時……」

  張丹楓忽地插口笑道:「知人論世,若是功能掩過,那麼偶然的失足,那就不提也罷。嗯,成林,你真的想見鐵鏡心麼?」

  葉成林大喜道:「師叔,你知道他的下落?」

  張丹楓笑道:「你們今晚安心地睡一覺,明日我便帶你們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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